第兩百六一章 嫡係消失(兩更合一 4000+)(1 / 2)

一紙千金 董無淵 9237 字 4個月前

顯金連著趕了五日的行程,直至夜裡,挑燈夜行前往績溪作坊——之後一個月,甚至兩個月,她幾乎都將在此處閉關,身後還有架騾車放著幾大包包裹行李。

顯金在騾車上,趴在張媽媽肩膀眯了一個時辰,騾車一停,便自覺醒來,神清氣爽,又是一條好漢。

抵達績溪作坊時,已過亥時。

績溪作坊燈火通明,四個天棚,十六個角都掛上了粗柱白蠟燈籠,天棚與天棚之間每隔兩米就支起一盞三腳火盆,單穿白褂子、鬢間還淌著豆大汗珠的精壯漢子,或是蒯著兩臂展開那麼寬的竹簾子,或是肩扛一大竹筐燒焙牆的炭,步履匆匆,神色緊張。

二十餘家紙業抽調出來的當家夥計,都到了。

如今留守在績溪作坊的夥計、炊事、賬房、采買、後勤、灑掃,一共七十八人。

是一個很龐大的團隊。

績溪作坊後罩房,四人一間,全都住滿。

“...恒記來的人最多,加上之前秋闈貢紙抽調的兩名夥計,如今一共八個人在績溪作坊;次之是柳記,來了五個人;再次便是雲記與三寶紙屋都是三人,其他的紙坊幾乎都是兩個人。”

鐘大娘走得極快,帶著顯金到了後罩房,隨意推開一扇門。

一股濃烈的...臭味。

汗臭味、腳臭味、褂子十來天不洗的酸臭味,夾雜在一起。

把顯金熏得雲裡霧裡。

霧裡看花中,顯金努力睜開眼,看到三張上下床鋪依次擺放妥當,但木架子上、床板上、桌子上都掛著鱗次櫛比的...襪子。

“再去聘兩個做活利索的嬸娘來,負責每天給這群大老爺們收拾屋子、洗刷褂子。”顯金眉頭都沒皺一下,“快進六月了,天要熱起來了,每間房要確保用水,咱們供不上冰,至少乾淨的涼水得有。”

鐘大娘拿著蘆管筆,埋頭記下,又把顯金帶到後廚。

“肉菜都是新鮮的,我已聯係集市每日來送,每天的飯菜都留了樣備查,每日都有肉蛋,飯也管夠。”

鐘大娘掀開蒙著白紗的籮筐,露出排列得整整齊齊的雞蛋。

“咱們用水不擔心,院子裡兩口井,旁邊就是龍川溪,大家夥第一天來,我就再三強調,入口的水務必要從後廚打,不可貪涼和貪圖便利,隨意喝井水與溪水。”

鐘大娘接著說,“也聯係了距離績溪作坊不到一裡地的醫館和藥堂,隨時候診。”

顯金看後廚規規矩矩整整齊齊,四個大灶南北分布,一百來隻碗跟站軍-姿似的列隊櫥櫃中,滿意頷首,“鐘管事很好,絲絲縷縷都想到了。”

鐘大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露出兩個淺淺的梨渦,“恒家五姑娘三日前就來了,她幫忙良多。”

顯金頷首,“兩日前,各商戶到位,可有刺頭?”

鐘大娘搖頭,“都是各家選出來的得力乾將,一見咱們此處李三順師傅和趙德正師傅都在此鎮守,誰敢造次?”

但人多總有是非。

“就是聽見幾個夥計私下討論,咱們陳家是小姑娘當家,質疑咱們手腕不硬,若到最後搶不下貢紙,還白白耽誤功夫和錢財。”

鐘大娘說話很客觀,“我聽原話,私心覺得這些話不算難聽,便未有動作。”

顯金微微頷首,“我是小姑娘,他們懷疑我手段不夠硬;我若是青年郎,他們會懷疑我經驗不夠足;我若是耄耋老叟,他們又會懷疑我精力不夠旺——他們的懷疑,與我是誰無關,隻要是上位者,就會遭受質疑。”

“對於這些質疑,若是善意的,咱們無需多管;若是惡意的,那必得重拳出擊。”顯金走過後廚,走向燈火通明的水霧氤氳的天棚,“咱們此舉,是宣城府前所未有的,當初敢於在商會入會名單上簽字的商戶,大多都懷著對宣紙的虔誠與熱愛,咱們一要嚴,二要容,三要利。”

“嚴於治理,人多,口雜,主意廣,又都是年輕氣盛的男人,一旦出事,就是大事,甭要貢紙沒搶到,反而進了官衙;”

“容於言行,對於不同意見要包容,休要排外,不要陳記與恒記擰成繩,其他的各自為政,這樣出不了好東西;”

“利於己身,貢品帶來的利益要平攤在每個參與商戶,製作貢品帶來的榮譽與錢財也要叫每個入會的夥計心裡清楚,有筆賬可以慢慢算。”

顯金隨口說,“咱們陳家是牽頭者,也是參與者,更是得益者——但是鐘姐,這些大道理,如何也抵不過咱們自己舒不舒坦。”

鐘大娘到底是女性,而且是年紀正好、樣貌姣好的女性。

她有從後世帶來的足夠強大的內心和內生動力,對於終日混跡於這麼七八十個青壯男子之中,沒什麼異樣想法;

但鐘大娘不同,上司做事,必須尊重下屬的客觀意見與主觀考慮。

鐘大娘願意嗎?

鐘大娘愣了愣,隨即才明白過來顯金的意思,笑了笑,兩個梨渦深深的,“我出來做事,若還考慮男人多了不乾,我也算是白成那一場親,白脫那一層皮了!”

“你和恒家五姑娘,兩個未出閣的小姑娘都不怕,我有什麼好顧慮的!”

鐘大娘笑嗬嗬的,但也跟了句後話,“話雖如此,我當初做籌謀時,也在隔壁的村頭賃下了兩套兩進的宅院,你和恒五姑娘住一套,我們與後廚的媽媽們住一套,周二狗與鄭家兄弟的後罩房就在咱們宅院的前頭,若是有人不長眼,一有個風吹草動,他們也立時能來。”

顯金眸目帶笑地看著鐘大娘,內心的愉悅快要衝破天際了!

天啦!

她培養了一個專屬於自己的董管事!

鎖兒是總秘,這位就是儲備總助!

熱淚盈眶!

她願意用一年二十薪,換取鐘大娘的終生合同!

顯金的目光太過灼熱。

鐘大娘埋下頭,輕咳一聲,“待本次貢紙之爭落下帷幕,若是好結果,我這杠杠...”

鐘大娘低頭摸了摸袖口的兩道杠。

她這麼卷,卷得這麼認真,不就是為了這幾道杠杠嗎!

和她同屆進入陳記的杜嬸子,憑借去年秋闈杜君寧一舉考中秀才,莫名其妙就加了一道杠!

她當天就做了個夢,夢到她兒子紫袍加身,騎著高頭大馬在店門口給她縫製服,她扯下製服一看,袖口密密麻麻全是杠...

夢很荒誕虛無,夢醒之後,快樂的心情很真實。

鐘大嬸恨啊。

恨自己兒子為啥才三歲啊!

顯金笑起來,“董管事明年都六十二了,不出意外應該會退下來...”

鐘大娘一個挺背,腰杆筆直。

顯金埋頭往外走,走到一半,回過頭來,和鐘大娘吩咐,“對了,把狗爺的床騰出來,他不在這裡。”

鐘大娘眯了眯眼,沒有多問一句,利索答道,“好的,我立刻去找醫館開兩幅貼腿的膏藥——夏天了,狗爺腿上的傷口,最容易複發,又癢又痛的,可不能在蒸汽濕熱的作坊裡待著。”

顯金見鐘大娘秒懂,欣慰地笑了笑,毫不吝嗇地伸了個大拇哥。

翌日晌午。

夥計們在後廚吃了午飯,擦著汗回後罩房——雖然不知道為啥,但陳記就是有晌午餐後休息半個時辰的規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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