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八三章 都沒有錯(1 / 2)

一紙千金 董無淵 5291 字 5個月前

陳箋方口吻真誠,麵目誠摯,每個字似乎都鐫刻著心頭千絲萬縷的血跡。

話,那些說出口的話,真是世間最奇妙的東西。

顯金突然腦子裡蹦出這個念頭:言語輕飄飄,既出口,便隨著空氣與時光消散離去,不在人世間留下任何影子,更無處可再尋。

偏偏,言語卻能承載這個世上所有最重的最重的重量。

陳箋方輕輕一頓,似乎在等待顯金回答。

顯金的沉默,卻叫他無端心慌。

“我已告知祖母。”陳箋方陡然生出一股急切,或許是因為瞿老夫人的緣故?!顯金是不是害怕瞿老夫人不同意?

陳箋方急聲道,“祖母已經點頭。”

簡簡單單六個字,藏著他這六個時辰的血淚。

在篦麻堂關上的那扇門裡,他說:“祖母行事張狂無度,孫兒縱算科考入仕,也必定會因後宅不寧而前程儘毀,還不若一開始便有自知之明,退回宣城做個富家田舍翁的好。”

他說:“陳家糟爛在根上,在無所事事的祖父上,在您跋扈專治上,在五叔六叔荒淫無度上,我雖有心整治,卻無力回天。”

他說:“我努力讀書,三九寒冬,三伏烈暑,皆不曾耽延,我為陳家而讀書,陳家卻在我身後使絆子、出陰招——這個書,我不讀也罷!”

他說:“三月春闈恩科,本就是我命數之外的機會,這個機會,我不要了。”

祖母痛哭流涕,他跪於下首,昂首挺立,卻覺脊背輕鬆,腦中清明。

就算登科又如何?

顯金已經不見了。

他父親尚且幸運地在慘淡霧霾中握住專屬於自己的那束陽光。

他憑什麼沒有這個福分?

所以他說:“如若顯金不被珍惜,明年的春闈,三年後的春闈,六年後的春闈,我都不會去考,我寧肯轉投秦夫子之下,做一名閒散的教書先生,顯金在龍川溪下遊做紙,我便在龍川溪上遊教書,相得益彰,流水寄情。”

他隻有自毀。

在瞿老夫人麵前,他沒有談條件的能力,他唯一的資本就是自己。

而他,是陳家,唯一的資本。

他在賭。

賭瞿老夫人口口聲聲的無私無畏奉獻,究竟是為了她自己強勢的控製欲,還是真正為了陳家。

他賭贏了。

祖母捂住胸口,涕淚縱橫,終於屈服。

他馬不停蹄趕往東院,他要親自將這個消息告知顯金——喬徽回來後,他總有一種感覺,一種什麼東西將永永遠遠離開他的極度失落感。

燈火爆裂。

是個好兆頭。

陳箋方回過神來,牢牢抓住玄學帶來的安慰與撐腰,謙謙君子說話從未如此急切過,“顯金,你現在可以完全相信我,我立刻給三叔與你賃一處住所,就在應天府,遠離宣城,再無需擔心祖母背後耍手段!”

“你如今的戶籍確實在瞿家,待老師回來,我們一並去完善文書,正好將此事敲定。”

“顯金,你信我。”陳箋方眸光愈發低深,口吻放得極低,“我父親一生沒有通房,沒有妾室,我從小便知最好的家風即為夫妻同心。”

“家中的錢財人物,對外的社交人脈,我都儘數交於你...我會好好努力,這次春闈我若能考中前二甲,便有機會留任京師翰林,我必讓你誥命加身,鳳冠霞帔。”

陳箋方語氣一點一點變低。

說話呀顯金。

顯金,你說話呀。

陳箋方手藏在袖中,緊握的拳頭一點一點加重力度,慌張快要擊碎他所有的暢想。

終於。

顯金輕輕抬起眼,亦目光真誠,麵容溫和,朝陳箋方微微笑了笑,終於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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