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1 / 2)

不知道是因為顧南衣的出現,還是得知了蟲笛的存在,薛振近來做夢的次數越來越多。

都是同昭陽有關的。

但薛振又沒有秦北淵那樣的能力,他隻能夢見過去的事情。

譬如他和昭陽的第一次爭吵,□□來自於一個在薛振看來微不足道的人。

沈其昌的老來子沈賀之在宮中當畫師,得了昭陽青眼,薛振吃味得很,早想找機會給對方點教訓,可誰知道動手時一個陰差陽錯,沈賀之竟就這麼死了。

因為此事薛振第一次直麵昭陽的斥責,慌得沒了主意,隻有咬緊牙關抵賴。

“朕沒殺他。”他堅持道,“沈賀之死了和朕有什麼關係!”

“陛下自己知道。”昭陽臉上沒帶一絲笑容,她甚至沒有多看薛振一眼,而是冷淡地道,“這點容人之量也沒有,陛下怎麼當一國之君?”

薛振恨恨地轉眼,“他隻是個外人!皇姐居然為一個外人和朕生氣?”

“沈太傅待你不好麼?”昭陽隻反問。

少年薛振頓時語塞了一瞬。

沈太傅受先帝之托,在薛振還不會走路時便當了他的太傅,十幾年下來,同血親沒什麼兩樣。

薛振出手時是一時頭腦發熱,雖說埋了一顆禍心,倒也不是衝著殺人去,更未想到間接殺死一個人是這般沉重的事情,確實生了幾絲懊惱和慌張。

可當昭陽為此而對他生氣時,薛振剛剛熄下去的不滿頓時又燒了起來。

“皇姐不知道他對你抱的是什麼心思!”薛振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他……他對皇姐不敬!”

“你是皇帝!”昭陽啪地一聲將筆擱下,她伸臂指向殿外,不容置疑地斥道,“你往後要管這一國人的性命,難道一條人命在你眼中便這麼輕易可以任你拿捏?你若這麼想,這皇位此後便不必再做,我也不用再辛辛苦苦輔政了!”

這話說得極重,薛振打從出生也從沒見昭陽對自己這麼嚴厲過,一時間被她厭棄的恐慌甚至超過了手上血淋淋的一條人命,嚇得手腳冰涼,甚至眼眶都跟著酸澀起來。

直到臉上一涼,他下意識用手背抹了把臉頰,才發覺自己已經哭了。

“皇姐是不是對朕失望了?”薛振哽著喉嚨問。

昭陽的怒氣來得毫無預兆,散去得也很快。

她重新將朱筆拾了起來,淡淡道,“是,我對陛下很失望。”

光是這句話已經薛振垂在身旁的指尖不可抑製地顫抖起來。

“可我更失望的是我自己。”昭陽慢慢地接著說,“我竟讓陛下學成了現在這樣,實在愧對先帝,也無顏再見沈太傅。”

薛振還想再說話,昭陽卻沒給他機會,喚了福林進來將薛振帶走。

薛振沒敢再留,被福林半拖半拽地帶出了昭陽的宮殿,回到自己寢宮之後哭了許久,宋太後親自趕來安撫他了半晌,才叫他冷靜下來。

後來薛振再仔細回想,原來他同昭陽的間隙便是在那時候由宋太後埋下的。

昭陽那似疲憊似厭倦的眼神,過了七八年,薛振一日也沒能忘掉。

薛振從夢中醒來,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他總是不能夢到同昭陽有關卻明媚的回憶,每每做夢,夢裡都是與她的爭吵、嫌隙、訣彆。

福林上前問了安,得到薛振的應聲後便上前來服侍梳洗,邊小聲道,“陛下,沈其昌昨日入京了。”

聽見這個遙遠又臨近的名字再次出現,薛振的動作一頓,“來看顧南衣?”

“正是,今日當去長安巷了。”福林道,“他獨自來的,陛下看是否要派人過去?”

沈其昌桃李滿門,即便他已經致仕,薛振也一直防備著這位老人因為兒子的死而發難,因此多少關注著對方的舉動。

愧疚歸愧疚,他既然是皇帝,便要儘皇帝的職責。

“既然獨自來的,就隨他多留幾日。”薛振將手浸在溫水中,不經意地道,“蟲笛呢?”

福林低頭小心地答道,“據回報,丞相府戒備森嚴,若非硬闖,實在進不去。”

薛振輕輕地哼了一聲,突然問,“如果皇姐真的能活過來,你高不高興?”

福林一驚,動作靈活地跪了下去。

他琢磨不清楚薛振這句問話究竟從何而來,隻敢顫巍巍地答了句“不敢”。

薛振沒多看福林一眼,將雙手抽出,又拿了軟布自己拭乾,才道,“我看高興的人會有許多,反倒朕顯得是個異類。”

福林跪伏在地上沒敢接話。

“蟲笛一時拿不到,先去長安巷看看。”薛振像是隨意做了個決定似的道,“等沈其昌走了,朕去見見顧南衣。”

福林輕聲應了是,才在薛振的叫起之後驚魂未定手軟腳軟地爬了起來。

年輕的帝王顯得比從前更為喜怒難辨,即便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都已經知道了,可自小看著他長大的福林也不能再說自己明白對方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了。

“沈其昌走了再去。”薛振吩咐道,“不要同他碰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