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快死了。
路希安想。
極致冰寒由喉嚨而起，漸漸湧至四肢百骸。他聽見匕首從他手中“當啷”落地聲音，隨之而來，是仿佛就連最後一絲空氣也被從肺裡擠出、瀕臨窒息痛苦。
他早就料到自己今日死亡，隻是沒想到，自己居然會被人活活掐死。
與他如今狼狽姿態形成鮮明對比，是站在他身前青年。那鎖住他喉嚨、冰寒魔力正是從青年手中放出。
青年名叫維德。
青年漆黑發絲在風中飄搖，烏發下，是血紅雙眼。那雙眼裡再無往日裡神態，如今所有，隻是冷漠，與翻騰仇恨。
他在看著自己。
路希安想。
他正死死地……看著自己。
“維德大人！”
青年身後，傳來男人呼喊聲。他穿著獸族皮甲，頭發火紅，臉上烙著奴隸特有烙印，是青年從被流放之地帶回這裡來手下之一。他不顧旁人恐懼阻攔，顫抖著向這裡發出聲音：“您不能——他可是人族聖子，而且您體內戾氣已經到了極限，您會失控……”
“聖子？什麼聖子，他不是人族，他是魅魔和人族雜種，卻裝了這麼多年……”另一個人說著，他穿著聖職人員製服，看向路希安眼裡滿是不屑與仇恨，“我們居然沒有一個人看出來……”
“他殺了教皇，他背叛了人族，他是魔族臥底！”另一個聖職人員嘶啞道，“這個欺世盜名騙子，我們都被他騙了……殺了他！”
他們因對殿中兩人恐懼而龜縮在遠處，卻還在紛擾小聲地吵鬨著。
直到一道聲音如驚雷般劈下。
那句話帶著熾烈殺意，所有人立時噤聲。
“滾！”
這是血眸青年唯一留給所有人話。
他聲音裡帶著濃厚煞氣。沒人敢懷疑，如果他們敢繼續靠近，下一個死人，必然是他們自己。
在場人都曾見過青年在戰場上如浴血修羅般姿態，也曾因那不詳血眸而恐懼地低下頭。如今青年神態，分明已經處於失控邊緣——他們知道青年失控時是什麼樣，那完全是一隻隻知道殺戮怪物……或者邪神。
除此之外，身為青年手下，他們比誰都清楚，他們主人，這個曾被聖殿以“墮神血脈”名義所驅逐誅殺前任聖騎士……
對他手中這個幾度出賣過他、追殺過他、害他淪落至今聖子憎恨。
——即使他曾在光明神前立誓，要守護他一生。
喉間強大力量被解除。路希安無力地靠在神像上，漸漸向下滑去。他趴伏在光明神神像下，咳著嗽，喉嚨裡滿是血腥氣。
與此同時，那幾個追來人終於一個個地退出了聖殿。最後退出是維德三個獸人手下。其中一隻額上帶疤英俊獸人慌亂地推著最開始開口那個人，催促他離開，卻忍不住在離開前往聖殿儘頭看了一眼。
然後，他就聽見了一聲輕笑。
一聲仿佛覺得這個場景很有趣似輕笑。
笑聲來自花窗之下，那滿手血腥，卻還倚靠在神像上路希安唇間。他挑著眉看著逐個退出眾人，臉上昔日常有溫柔笑意蕩然無存。在注意到那獸人看向自己後，他甚至還彆過臉，完全無視正陰著臉維德，毫無忌憚地對著他做了個“再見”手勢。
那獸人受寵若驚，滿臉空白，然後立刻又被另外兩個嚇破了膽同伴拖了出去。
直到遠離那陡然飆升強大壓迫感後，他依舊恍惚地想。流放地裡關於聖子容貌傳言，果真並非虛傳。
他當真如傳聞中那般。就算他已經知道此人有著如何惡毒汙濁內心，即使他穿著染血衣袍、形容狼狽地靠在神像上。
不同於維德，人們常因他迫人氣勢，而忽視他容貌。而聖子即使居於再狼狽境地，也難以讓人忽視他美貌。
……
這座曾經金碧輝煌、如今卻染滿鮮血聖殿，終於隻剩下了維德和路希安兩個人。路希安看著合上門笑了笑，依舊維持著與那人告彆姿態。
他感覺右手手腕很疼，或許是骨頭快要斷了——在他剛才拿起匕首，要將它刺入維德身體時，維德用魔力掐住他喉嚨，以極為暴怒姿態將他扼在了一尊神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