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霧城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這一天早上路希安睡得很沉。
維德沒有吵醒他，而是在客廳裡用餐和看報紙。
他沒有催促路希安去做出選擇，哪怕一次。
路希安在房間裡一直呆到了中午快過去。終於,在將近下午兩點時,管家向維德傳來消息：“大人，希瑞爾先生在叫您。”
他放下報紙，來到了臥室。
路希安靠在床上,發絲帶著點剛睡醒般的淩亂。在看見維德後，他打了個軟軟的哈欠,道：“我餓了，維德。”
“我叫廚房給你送餐來。”維德坐到他身邊。
一隻細白的手，抓住了他的衣服下擺。
“不用了，出去吃吧。”
路希安說。
兩雙眼眸在相互接觸的瞬間已經知道了對方的意圖。路希安的手被輕柔牽起,最終,放在了維德的唇邊。
他看著他,總是陰沉的雙眸幽幽。
“……這是你說的。”他說著，聲音裡帶著點暗示性的啞，“路希安。”
“嗯。”
“想要反悔的話,現在還來得及,路希安。”
路希安看著他，最終,他勾起嘴角笑了。
“快點兒。”他說著，聲音裡帶著點懶洋洋的媚，“我餓了。”
外麵雨還在下。兩人坐著馬車抵達了餐廳。在離開餐廳後,馬車又默不作聲地駛向了那家隱藏在巷子深處的,以珠寶工藝與高級的貨源而聞名的首飾店。
道路兩旁有賣報的少年兒童。他們口中奔走相告的,是肆虐霧城、造成一樁樁恐怖事件的魔族終於落網的消息。所有人交頭接耳著被隱去姓名、身份的魔族亞爾曼的被處刑。路希安坐在窗邊,看著窗外。他看見自己途徑了那家希瑞爾與上線接頭的咖啡館，輕聲道：“快結束了。”
傲慢之城的副本快要結束了。而他如今的心境居然仿佛與希瑞爾何其相似——就像希瑞爾原本也是該在這天離開霧城。
維德看著路希安的側臉，這樣想著。
他將路希安的手握在自己的手裡，路希安回頭看他。
“到了。”維德在沉默的最後，這樣說。
馬車停在了首飾行前。維德扶著路希安下來。大貴族主顧來店，店主忙不迭地將兩人請到了包廂中，單獨去看那些首飾。他看著路希安，心裡知道此人頗受這名大貴族的喜愛，所拿出的寶貝也是不遺餘力。
首飾被一樣樣地拿上來，維德的神色卻沒有什麼變化。老板不想失去這個肉眼可見的大單子，他擦了擦頭上的汗，道：“兩位若是不喜歡這些成品，我們這兒還有一批未經鑲嵌的寶石與鑽石。兩位看看有沒有自己喜歡的，若是有喜歡的，我讓工匠把它們好好地鑲了，這戒環上也能刻上兩位的名字……之類的。”
“那就拿上來看看吧。”路希安玩著指甲道。
老板去取東西了。維德在路希安的耳邊道：“你喜歡什麼樣的？”
“隨便，我喜歡大的。”路希安說。
他說完這句便發現維德的臉略有些紅了。在意識到維德突然想到什麼之後，路希安對他翻了個白眼。
維德最終果然留下了最大的那兩枚。一枚紅的，一枚綠的，路希安問他：“你打算戴兩個？”
“一個做戒指，一個做耳墜。”維德道，“你很適合戴耳墜。”
路希安：……
老板讓侍者帶著幾個型號的鉑金的戒環來丈量路希安手指的尺寸。還未等他給路希安戴上，維德便對侍者耳語幾句，侍者便將戒環遞給了維德。
路希安感覺自己的呼吸又有些遲滯。
“把手放在我手裡。”維德道。
路希安將手放在他的手裡，他看著維德垂著睫，小心地選擇了其中一枚，將它由指尖推到了路希安的無名指上。路希安沒想到他選的戒指會這麼合適，隻是第一枚，便剛好是他手指的維度。
不寬大、也不狹小。
“你怎麼知道我手指的直徑的？”路希安問他。
維德隻將另一枚指環推給他。
“這枚指環，是你十六歲時手指的維度。”
“……”
“這枚，適合你十四歲時。”
“……”
“這枚，是你十二歲時。”
“你知道得這麼清楚？”路希安愣了愣，眨眨眼道，“你不會從小就想著要掰斷我的手指吧？你是不是偷偷量過？”
維德：……
維德瞥了他一眼，冷嗤了一聲，眼裡多了些不悅。路希安挑了挑眉，於是彎著身子湊過來道：“生氣了？”
“你覺得呢？”
“彆生氣嘛，我雖然不知道以前你手指的寬度，但現在你手指的寬度，我是知道的。”路希安在他耳邊道，“而且……”
他貼在他耳側，輕輕道：“我還知道它有多長呢。”
“……你找死，路希安。”維德薄唇輕啟，在他的耳邊還擊。
路希安於是忍不住笑。那一刻整個室內都被短暫地照亮了。辦好了物品的交割手續，兩人差不多是離開的時候了。
“走吧。”維德道，“雨又要大了。”
路希安於是上了馬車。在上馬車後，維德抓著他的腰把他按在了馬車裡。他再次用法術解開了幻術，一邊用力地吻他，一邊道：“……我真想知道你是隻有到了現在才這麼浪，還是以前當聖子時，就這麼浪。”
“當聖子時你還是我的騎士呢。”路希安逃避著他的唇，腰被他抓得發軟，“就算當聖子時也是這麼浪，也輪不到你來欺負我。你的職責是守衛我的‘聖潔’呢，聖騎士大人……什麼時候輪到你……哈！……監守自盜……”
他的話語裡混進了幾句不成調的喉音。維德在法術持續時間完畢前鬨了路希安一會兒，然後便收了手。他咬著路希安其下跳躍著動脈的脖頸，含混道：“出去後再罰你。”
“怎麼？”
“我沒興趣在彆的老鬼的地盤上。”維德說著，又吻了吻路希安的臉頰。
路希安於是又忍不住咯咯地笑。他說：“那你想好該怎麼出去了嗎？我是說，艾斯特真正的遺憾？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毀滅這裡的教廷？”
“艾斯特的遺憾不是這個。”維德道，“你等著吧。”
“等到什麼時候？”
“他死亡那天。”
路希安看著他挑挑眉。他領口開著，看著他時像是有春色滿園。在維德再開口前，他湊上來，輕輕啄吻他的唇角。
“好呀，維德大人。”他說，“我相信你是很聰明的。”
維德嗤了一聲。
“維德大人，你今天很高興，對麼？”路希安趴在他的肩膀上道。
他沒指望得到維德的回答，可最終，他還是聽見了。
“……嗯。”
“那就好。”路希安笑眯眯地道。
說著，他撩開車窗，看見了希瑞爾的公寓。公寓上有鏡片一閃而過，路希安知道那是希瑞爾的上線在呼喚他。
他們希望他快點回到王城。
“我要去走劇情了。”路希安貼在維德的身上，對他撒嬌道，“一會兒見。”
“一會兒見。”維德說。
在路希安即將下車時，他聽見了維德的聲音。
“你今天也很高興，對嗎？路希安。”
“……當然。”路希安回頭，笑眯眯道，“看見你這麼高興，我就更高興啦。”
“……維德。”
最後一句話，是維德的馬車在離開後，路希安用嘴唇發出的囈語。
維德已經愛上了他。路希安想。
唯有這一點毋庸置，甚至，維德也許久並未過問兩人的“第一次”究竟是發生在什麼時候，與此同時……
也沒有比這更好的，從維德的腦海內取回自己記憶碎片的機會。
維德坐在車廂中，閉著眼。終於，他聽見了幽靈的聲音。
“……執迷不悟。”他聽見幽靈道。
維德閉著眼，沒有回答他。
“交易吧。”維德忽然道，“我不想再等了。”
馬車還在行駛著。幽靈靜靜地看著他，許久之後，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他的笑聲中帶著極致的瘋癲、極致的痛苦、極致的沉鬱。
“執迷不悟。執迷不悟！！”
他的魂體劇烈地顫抖著，與此同時，地麵突然巨震起來！
幽靈的身形發生了扭曲，連同整個世界都在崩裂。原本秩序得當的幻境世界，幾乎就在一瞬間發生了徹底的扭曲。城市開始坍塌，無數的幻境碎片扭曲、碰撞在一起。千萬隻漆黑的手從裂縫中伸出，維德猝然起身，從座椅上彈射而起，避開了那些手臂！
“哈哈哈……哈哈哈哈……”
扭曲的笑聲在整個世界裡回蕩。連同漂浮碰撞起來的，是所有的幻境夢境與回憶的碎片。維德聽見空間的尖嘯，他看見被壓在整個城市之下的漆黑的影子。他猝然回頭，對著那虛弱的幽靈道：“你……”
“是這樣，永遠都是這樣。快去吧，結束我的執念。”幽靈平平道，“我累了。我因這份痛苦而維持了這麼多年，如今是到了結的時候了。”
他閉著眼，最終歎息了一聲道：“維德，你們也不會有好結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