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人心可比鬼魅可怕多了。世上沒有絕對的立場, 也沒有絕對的正義。”
這是那一日路易斯所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莫琳事件並沒有阻止血獵們繼續任務的腳步。事發後，克裡斯托佛猶豫再三、卻依舊將這件事上報給了基地。
他所得到的得到的回答卻不出所料。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無論如何偽裝親善, 吸血鬼始終隻是吸血鬼。克裡斯托佛, 基地對你很失望，你應該知道吸血鬼同情者的下場。吸血鬼們善於偽裝出善解人意的表象，可他們終究隻是一群嗜血、冷酷的野獸。”
“即使是混血也不值得相信。辛弗那提局勢複雜，務必將維德看管好, 避免其思想發生變化。在意外發生時, 我們給予你們直接處置掉他的權力。”
克裡斯托佛看向窗外。維德坐在院子裡的長椅上。冷淡的人形兵器捧著一本詩集在看。他的身邊則躺著一隻懶洋洋的白貓。
這隻白貓似乎是旅館附近某戶人家散養的家貓。每當太陽很好時，它常常來到旅館的院子裡曬太陽。白貓不怕任何人。它甚至會主動地跳到維德的膝蓋邊、在那裡找個地方睡覺。
陽光途經維德的側臉，讓那側臉顯得並不冷硬, 也不恐怖。今日路易斯沒有來旅館。但克裡斯托佛能明顯感覺到，那讓維德被壓製了陰森可怖的脾氣、並讓他得以被鍍上一層名為“人性”的光暈的東西的來源, 正是這名眾人在辛弗那提偶遇的、天真又美麗的青年。
——他就像是他的鎮定劑。克裡斯托佛想。
不過再美好的筵席也會有曲終人散的時候。路易斯隻是一名普普通通的人類作家。他不僅沒有任何異能、其浪漫溫柔的性格也並不適合血獵顛沛流離、刀口舔血的生活。當他們離開辛弗那提、前往下一個目的地時, 便是這段故事徹底結束時。
他希望維德也是這樣想的。克裡斯托佛想。
陽光下, 維德伸手揉了揉白貓的腦袋。白貓張口把他的手指含進嘴裡，酒紅眼眸裡閃動著狡黠的光。
“他們看起來很討厭你呢。我不喜歡他們, 你什麼時候能到我這邊來？”路希安用隻有維德能聽見的聲音道。
“不是現在。”
“看起來我得想個辦法, 好讓你能快點順理成章地、倒向我的這一邊。”
“……少做壞事。”維德捏了捏他的下巴。
路希安笑而不語。他沒有解釋, 沒有開口。
儘管那日逃走的莫琳始終不知所蹤，血獵們也開始對辛弗那提剩下的吸血鬼進行了驅逐。每個夜晚或白天都變成了狩獵的日子，獵人與吸血鬼們在所有巷道與房屋中進行追逐與戰鬥，維德手握銀質的長錐, 將它們插進每隻吸血鬼的心臟裡。
路易斯依舊會不時地來探望他們。迫於情勢的緊張，獵人們建議他呆在自己的家中、減少與他們的來往。
可意外最終還是發生了。
在終於查到最後的幕後黑手、決戰發生前，路易斯被幕後的血族公爵擄掠了去。他居住的公寓裡隻留下一隻被摔破的杯子、與一袋新買回的食物。看起來在被綁-架之前, 他原本是想來旅館探望幾名獵人。
路易斯一路上留下了一些線索。獵人們追蹤著路易斯的蹤跡，直到抵達血族公爵的老巢。一路上克裡斯托佛都發著抖、不敢看維德的眼睛。
他能感覺到維德已經像是快要發了瘋。
“……路易斯是個非常聰明的人，他不會有事的。”克裡斯托佛試圖安慰他，卻隻覺得自己的言語如此蒼白。
無論再如何聰明、機靈……路易斯都隻是一個沒有能力的、手無寸鐵的人類而已。
維德又怎能因此不為他擔心。
“……我知道。”維德冷冷答道，身上儘是近乎暴戾的戾氣。
比起一無所知的克裡斯托佛，維德了解得更多。
他所有的憂慮與瘋狂都與路希安是否柔弱、是否手無寸鐵無關。甚至，也與“這場失蹤”是否為路希安本人的謀劃無關。
即使隻是一絲一毫的、路希安因此受害的可能，都已經足以讓他發瘋。
他們在路易斯被血族公爵吸血前破門而入。血族公爵由於血脈壓製、並沒有發現路希安的真實身份，隻將他當做一個普通的人類。路希安很配合他的表演。他站在公爵身邊，當一個乖巧的人質。
雖然在這場事故中，也並不缺乏他故意讓自己被綁架的成分。
“克斯利托佛！維德！”他對著幾人喊道，“我還好，他還沒有吸我的血……”
他先是安慰了幾人，看起來溫柔而樂觀。克裡斯托佛大喊道：“你放開他……”
“路易斯。”
維德涼涼的聲音響起。所有人看向他，可維德卻說出了一句讓所有人都莫名其妙的話：“保護好自己。再有下次，就殺了你。”
他分明是來救他，這話說得卻不像是安慰，而像是威脅。
血族公爵嗤笑一聲。然而維德真正攻上來時，他依舊感覺到了強大的威壓。儘管維德隻是一名混血，可他所擁有的能力卻依舊超越了他的想象。
“……皇帝的血脈。”許久之後，血族公爵才在絕境中悚然發言道，“你們居然竊取了皇帝的血脈？！”
他的話語揭露了在座的所有血獵都不曾了解的陰私。幾人都露出了極為震驚的神色。隨著戰鬥，維德體內屬於血族部分的血液濃度也急劇上升，他雙眼赤紅，眼神瘋狂冷厲、看起來像是一隻嗜血的怪物。
血族公爵自知無法抵禦。喪失了太多能量的他急劇地需要血液的補充。就在那一刻，他看見了路易斯！
他向著路易斯奔去。
鋒利的風刃割開了路易斯的手臂。路易斯閃避不及，鮮血便從那道並不算嚴重的傷口中湧了出來。極度饑餓緊張的血族公爵聞到濃香血液中的些微異常，可他已經來不及思考。
他如獸一般地撲到了路易斯的身上，將他按在地上，就要從他的身上汲取血液。所有人都開始驚呼慘叫，任何人都知道如果此刻被汲取血液、路易斯會有什麼樣的下場……
可血族公爵卻在那一刹那停住了。
他看見自己身下的黑暗中，路易斯的那雙……
血紅的、即使在黑夜中也瑩瑩閃爍著光輝的眼睛。
“你竟然是……”他以一種懷有無邊驚恐的姿態道，“親王……”
噗！
他的頭顱飛了出去。
隻有砍頭或被木樁釘進心臟能殺死吸血鬼。血族公爵的身體頹然倒地、發出一聲重響。所有未來得及說出口的、被發現的真相都被堵在了那被砍斷的喉嚨裡。
似乎殺死仍舊不足以解恨。蒼白的手指向屍體，將它硬生生地撕成了碎片！
被他按在身下的路易斯被血液噴了滿臉。他用手擦拭著臉上的血液，有些嫌棄地看著手背上淋漓的血液。在看見維德向他走來後，路易斯開口道：“維德……唔！”
他發出了一句驚悸的叫聲。
維德在眾人的尖叫聲中壓了下來，狠狠地將自己的獠牙咬進了路希安的肩膀！
維德的吸血帶著極大的怒氣，他的獠牙粗暴地破開了路希安的血肉，像是捕獵獵物的野獸般讓他感到疼痛。路希安吸著氣，想要推開他的腦袋。直到第二次標記所帶來的感覺麻痹了路希安的身體。
酥軟、愉快、侵-入身體的、屬於吸血鬼的安慰劑像是甜蜜的毒-藥流經他的全身，像是有一隻溫柔的手正在撫摸著貓咪的毛皮。路希安眼眸蒙矓，他不再掙紮，而是任由標記與維德的意識流入他的大腦。
“維德！你在做什麼——”
在身後響起反應過來的、隊友們的聲音後，維德托起路希安已經無法抵抗的身影。他冷冷地看了幾人一眼，抱起路希安，破窗而出！
玻璃碎裂的響聲響起，維德的身影已經無處可尋。幾人看著地麵上姿態淒慘的屍體、又看向維德挾持路希安而去的背影……
打了個寒戰。
“屬於吸血鬼的嗜血本能……”有人發著抖道，“他果然失控了，任何擁有吸血鬼血脈的人都不值得相信，他們是野獸！”
“不、不會這樣的。維德和路易斯的關係那麼好……”紅發女孩試著爭辯。
“可他剛才吸了他的血！”
在所有紛擾的爭吵聲中，銀薔薇的隊長閉眸，做出了最後的決定。
“我們沒辦法處理這件事——通知總部！”他有力道，“讓總部來想辦法處理維德！”
路希安被維德帶著、在漆黑的夜色裡行走。在兩次被標記之下，精明的吸血鬼也隻能全身發軟。他用手指勾著維德胸前的一顆紐扣，紐扣之下，是維德的心跳。
終於，他被帶到了一個地方。
鐘樓之上。
鐘樓是辛弗那提最高的地方。正值夜色，從上麵往下看，能看見整個城市的燈火與夜景。夜晚的鐘樓上沒有人，隻有負責的守衛會極偶爾地路過這裡。在被維德按在了欄杆之上時路希安終於恢複了一點理智。他輕輕地喘著氣，正試圖開口……
便被維德翻了過去。
鐘樓的欄杆不算太高，被按在這裡，時刻有掉下去的風險。路希安抓著欄杆，在不明所以的同時指尖因緊張而發白。他道：“你做什麼……”
“教訓你。”維德道。
“教訓……唔！”
維德的牙齒再次沒入了他的側頸，與此同時發生的則是衣物下的微涼。在意識到維德打算做什麼之後，路希安試圖掙紮。可背對著維德、且被維德叼著脖頸的他做不出任何具有力度的反抗。
“……啊，你瘋了……”
即使鐘樓是整座城市最高的地方，路希安也有種時刻會被他人看見的錯覺。他緊緊地抓著維德的身體，害怕自己從鐘樓上被晃下去。
尤其還是以這樣的姿態。
他咬著唇，努力忍耐。這種難得緊張的狀態在路希安的身上是很少見的。終於，他控製不住地像是幼貓一樣地嗚咽道：“維……維德……你彆這樣……”
可維德這次卻像是打定了主意要欺負他。任他如何哀哭求饒，身體軟成一團棉花，也絕不放棄。
在黎明破曉時，路希安終於被維德從鐘樓上帶了下來。路希安氣息奄奄，就連發聲的力氣都沒有了。後半夜時鐘樓下突然有守夜人巡邏，他緊張地耗儘了自己所有的力量來忍耐。
維德將他帶到了一座房子裡。那座房子原本屬於一隻被獵人捕獲的吸血鬼。維德將他帶至地下室，放在床榻上。
路希安躺回床上後便開始哼哼。他的聲音綿軟，帶著抱怨：“維德老爺，您昨晚差點讓其他人也聽見我的聲音啦。”
眉梢眼角都是“你的貓受委屈了，快來摸摸”的模樣。
見維德沒說話，路希安又伸腳勾了勾他。他噗嗤一聲笑了：“你生什麼氣呀，維德老爺，我這不是好好的麼？而且，就算在這個世界裡死了，我再換個馬甲穿過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