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馬之後,王放之轉向引源:“聞一下我。”
引源愣了一下,隨即跪倒在地:“大人?”
王放之頓了頓,神色有些莫名,過了一會才讓他起來:“咳,我身上有沒有女子的胭脂味?”
他剛才與孟雲開麵對麵地坐著,如果他在那裡沾染上了什麼味道,他不希望雲開聞到。如今她的身子也開始重了起來,肚子一天也比一天的大了,他不想讓她憂心這些雜事。
王放之自己能解決的事情,何須要她費神?
引源沒想到他要說的是這事。他不敢靠近王放之,隻能在他身邊嗅了嗅鼻子,隨後低下了頭:“回大人,您身上並無任何香味。”
王放之點了點頭,有些滿意。隻不過就算如此,他也在外麵的冷風中站了一息時間,等到自己聊勝於無地認為沒有一絲異味之後,這才肯進門。
他是在書房找到孟雲開的,她正伏在書案上,雙眼閉合,朱唇輕啟,手邊還攤著一本書。一陣微風吹過,她的發絲輕輕漾動,吹得露出一點眼尾上的朱砂痣,含羞綻放。不知是不是王放之的錯覺,他隻覺得這一顆紅痣越來越鮮豔了,甚至紅得有一些晃眼。原本他看到它的時候隻覺得心中歡喜,喜愛非常,如今卻覺得有著隱隱約約的不祥。
王放之不願意再去想這些。他隻知道,如今她在他的身邊,懷著他的骨肉,這就足夠了。他走上前去,用手掌輕輕蓋住了那一顆朱砂痣。
他抬眼掃視了一下書房,發現自己的書案被整理乾淨,井井有條,不用他再特地去找一份文案的去處,它們都清清楚楚地擺在自己的眼前。他微微一笑,抽出孟雲開手邊的那本書,想瞧瞧她在看哪一本遊記,待她醒來後還可以討論一二,可是他合上書,卻發現五個大字在他麵前血淋淋地攤開:妖魔戰鬼怪。
王放之:“……”
連他自己也都快記不得這本書了,也不知道她是從哪一處角落裡翻出來的。
他先姑且認為她的品味是孕期造成的一點性格上的變化。
孟雲開在半睡半醒之間感覺有人在自己身邊,就那麼靜靜立著,看著自己睡覺,又聽見琉璃燈在自己耳邊氣急敗壞的聲音:“趕快給我醒來,王放之來了!”
糟糕,她一時不察,就那麼睡過去了,忘記了那本“妖魔戰鬼怪”還放在桌上。
她醞釀了一下,緩緩睜開眼睛,不出意料地看見是王放之,輕輕叫了一聲:“大人。”
王放之在食指上纏了她的一縷長發,用手指微微撚著:“怎麼就在這裡睡著了,小心受涼。”
孟雲開搖了搖頭,將手心搭在他的手背上:“沒什麼的,隻不過是這一陣子嗜睡,在哪裡都能睡著。”
王放之嘴角浮出了一絲微笑,點了點頭:“我問過禦醫,你這一陣子是會嗜睡,等到第六個月份來了就好了,不急。”
孟雲開被他輕輕環著,感覺腦袋上的頭發被他輕柔地順著,像安撫一隻無依無靠的幼貓。兩個人相依無言地靠了一會,任由靜謐在空中流淌,一起看著遠處天色的變化。
王放之親了親她的額頭:“雲開,可不可以給我衝一盞茶?”
作為一個維持溫柔人設的宿主,孟雲開自然不能說不。
書房中就有茶具,王放之為她取了過來。她垂下眼睛,一雙素白的手在上麵拂過,將六安瓜片一片片地放入茶壺中,再衝入沸水。一陣白煙浮在上麵,宛如一幅寂靜的山水畫,隨著清風蕩過,然後悄悄化成虛無。
孟雲開將茶湯倒入茶盞中,將它遞給了王放之。他接了過來,放在唇邊輕輕抿了一口。
這個時候,他才感覺心中安定下來。
孟雲開衝的茶才是他想要的味道。
其實孟雲展的茶還是和十二年前一模一樣,不一樣的隻是那個喝茶的人。
王放之將手放在孟雲開圓潤的小腹上,溫柔地摸了摸:“還有五個月。”
他看進她的眼睛,對她笑了笑。孟雲開有些羞赧,微紅著臉將頭轉開,卻再次露出那一顆小痣,讓王放之故態複萌,又一次地親了上去。
當孟雲開懷孕六個月的時候,她跟琉璃燈說:“你看著吧,孟雲展要出招了。
琉璃燈如今沉迷在“妖魔戰鬼怪”中不可自拔,聽到這一句話後才忙裡偷閒,抬頭看了她一眼:“你怎麼知道?”
“你覺得她是省油的燈嗎?”孟雲開直接將它麵前的書抽走,也不知道它沒有胳膊也沒有手,是怎麼讀書的。
琉璃燈憤怒地賞了她一記白眼:“不知道!“
孟雲開歎了一口氣,覺得孺子不可教也:”王放之那裡她被拒絕了,她自然就要更新目標了,柿子要撿軟的捏,所以她理所當然地會來找我啊。”
它憤怒地呼出一口氣,拚命想要奪回那本書:“不讓她進來不就行了嗎?”
孟雲開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將書還給了它,看琉璃燈氣鼓鼓地轉身讀書:“怎麼可以,作為一個心懷愧疚、想要彌補的好妹妹,我怎麼可以不讓姐姐進來呢?”
很快,如她所說的那樣,孟雲展很快就來了。
她是從側門被木蓮帶進來的,因此沒有驚動太夫人。此時她站在暖香繚繞的內室裡麵,看著麵色平和的孟雲開。
“六娘,好久不見。”她衝她彎了彎嘴角,隻是眼睛裡麵沒有分毫笑意。
這是她唯一的親人,卻現在也是她的仇人。
孟雲展不後悔。
“二姐,”孟雲開原本靠在軟椅上,現在站了起來:“你坐。”
孟雲展在她身旁的軟凳上坐了下來,指了指椅子:“還是你坐吧,畢竟你現在有了身孕,累不得。”
孟雲開聽見這句話之後頓了頓:“二姐……”
她早該想到的,這個日子終究還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