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源沒有多問, 反而體貼地點了點頭,讓司機停車。
朱砂衝他淺淺一笑:“還請二少靠過來一些。”
他坐過來了一些,偏頭看著她,側臉溫文爾雅, 仿佛一幅畫一樣:“朱小姐有什麼要吩咐龐某的?”
“吩咐倒是沒有的, 隻不過……”她緩緩湊了上來,將紅唇輕輕印在離他唇角不遠處的地方,呢喃道, “是想給二少一份謝禮罷了。”
她抽身退開,圍繞在她周圍的暗香也隨之消失,像是從來就沒有存在過一樣。
龐源看著她似笑非笑的一張臉,摸了摸臉上一點淡淡的吻痕, 看著指尖上的一抹嫣紅,彎了彎嘴角, 露出一個笑容:“承蒙朱小姐的厚愛了。”
她歪頭笑了笑,一言不發,可是眼中的媚色仿佛是要溢滿出來。
他從口袋中拿出一支筆,輕輕握住她的手掌,在上麵寫下了一串數字:“這是龐某公館的號碼, 如果朱小姐得空,還希望您可以與龐某言語一聲。”
朱砂揚著眼睛看了他一眼,眼波流轉,若是尋常男人看見了,必然抵擋不住裡麵的媚色撩人:“二少這口袋真是神奇, 要什麼有什麼。”
他微微一笑:“隻要朱小姐想要的,沒有變不出來的。”
她仿佛懂了,卻也好像不想去懂,隻是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
龐源看向駕駛座上的司機:“給朱小姐開門。”
朱砂擺了擺手:“不用,我自己來就好。”
她推開了車門。晚風之中,她的裙擺稍稍飄動,蕩出溫柔的弧度:“再見,二少。”
他將車窗搖下,溫和地看著她:“再見,朱小姐。”
朱砂在路燈之下,看著那輛黑色的汽車越行越遠,直到不見,這才提步朝自己的公寓樓下走去。
那個站在她樓下的男人聽見身後的高跟鞋聲,轉過身來。
柳潤。
她已經三年沒有見到他了。
最後一次見他,還是十五歲那一年,在那個破破爛爛的小院,他為她耳邊彆上一朵藍色的小花,低頭吻了她。
都說世道翻臉無情,柳潤也不外乎如此,那晚將她送上了一個富人的床上。
如今三年已過,物是人非,她再也不是那個為父母親的離世而哭泣的小女孩,也早就搬出了那個院子,住進了一座西洋公寓之中。
隻是這一次看著他,她依舊潰不成軍。
不是因為依舊愛著他,而是因為雖然恨著他,卻無法放下他對她好的那一段少年時光。
她永遠都記得,小時候是他帶她念出第一句詩詞,與她一起放風箏,落魄之後,是他教她挺起腰板,讓她知道自己雖然現在暫時一無所有,可是卻不會一直都這樣。
這樣的柳潤,是怎麼狠得下心將她送上彆人的床?
是因為長大了,那一刻本來柔軟的心就變硬了,還是因為那一切都是因為他的偽裝?
還記得那時候的朱砂希望,他們兩個永遠都不要長大,永遠青梅竹馬一輩子。
可是現在的朱砂隻能看著他,雙手藏在身後,微微顫抖著,努力不要讓他察覺出自己的失態,朝他嫵媚一笑:“表哥。”
柳潤臉色蒼白,臉頰消瘦,眼窩凹陷,看她過來了,勉強笑了笑:“表妹,好久不見……”
“你來做什麼?”她雙臂交叉,看了他一眼。
“表妹,你要幫幫我啊,”他忽然跪了下來,哭得滿臉是淚,“如果你再不幫我,我就沒有活路了!”
畢竟是在百樂門摸爬滾打了三年,朱砂一眼便看明白了他慘白的臉龐以及瘦骨嶙峋的體型。
鴉片。
當初那個清雅如風的少年,最終也變成了這麼一個為了逃避世俗而在毒品中渾渾噩噩的男人。
當年他所有的雄心壯誌全都沒了。
難道當年他將她送上彆人的床,就是為了日後吸鴉片可以有得經濟來源嗎?
她冷笑了一聲,看著他滄桑的麵孔:“這就是報應,表哥,知道嗎,這就是報應。”
柳潤膝行向前爬了幾步,撲倒在地:“朱砂,我實在是迫不得已啊,我求你,救救我,救救我,我隻需要五十大洋,就能救命啊。那些人追著我要債,我不敢不還,不然他們就會把我的手砍下來啊。”
朱砂瞥了他一眼,從手包中抽出一張銀票,甩在他的臉上:“滾吧。”
沒有人知道,她的手這時在微微顫抖著,隻有將它們握成拳頭,才會稍稍好些。
她不敢相信,這就是她曾經愛過的那個少年。
柳潤撿起了銀票,朝她露出了一個不知道卑鄙還是可憐的微笑:“朱砂,我聽說你和龐大少在一起了?剛才那一輛就是他的車吧。”
她揚了揚眉毛,沒有理他,就要轉身往公寓裡走去,卻聽到他在身後說:“你覺得他是真的喜歡你嗎?”
朱砂停下了腳步:“柳潤,你這是什麼意思?”
他又露出了剛才的那種笑容:“你知道我是怎麼知道你的地址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