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如燈滅,他的朱朱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有人會勸他放下,讓他往前看。
可是他做不到。
這是他的朱朱啊,他從小看到大的小姑娘。
以前她闖禍的時候他為她背鍋,她搗亂的時候他替她隱瞞,如今她不在了,他做不到就把她忘在身後,然後假裝若無其事地活下去。
他們在活著的時候做不到相愛,那便讓他在她死後獨自一人完成這一段終究不會有結果的單相思。
有的時候,愛一個人不隻隻是愛著她活著的時候的朝氣蓬勃,也愛她死後的孤苦寂寞。
有些感情,有著穿越生死的能力。
他不是沒有想過跟她一起去,甚至在很長的一段時間中,他是想躺在她的墓穴中,與她生死同穴,可是她必然不想見到他。
從那一天她毫不猶豫地就將藍色的小花扔給他便知道。
她已經收回了對他的愛。
而這些都是他的錯。
柳潤去了她的葬禮,是由大少舉行的。
他安安靜靜地去,又安安靜靜地回,隻是在臨走的時候親了親自己的指尖,又將它們放在了墓碑上麵。
就好像他能隔著冰冷的石頭,再一次地觸摸到她溫熱的肌膚。
其實很好笑,他知道死人沒有了知覺,卻還是怕她在地下著涼受怕。
他的朱朱那麼膽小,那麼嬌氣,如果看到了蟲子害怕怎麼辦?而那個時候的他,已經無能為力地保護她了。
他們之間差彆的最大的不僅僅是她十五歲那一年的訣彆,而同樣也是生與死之間的距離。
哥哥愛你,他聽見自己在心裡輕輕地說。
哥哥愛你。
朱朱,在那一邊記得照顧好自己,以後投一個好人家,不要再吃苦受罪了。
以後哥哥不能再照顧你了。
第二天他便離開了上海。
他不想呆在一個沒有她、可是處處卻都是她的城市了。
柳潤原本隻是一個文人,後來卻參了軍,拿起了槍杆。
他沉默寡言,狠得下心,是一塊好料子。
柳潤參加過大大小小的戰役,而有好幾次他差一點都死了,可是他卻硬撐著還保留著最後一口氣。
不是因為他不想見她,恰恰是因為他見到了她。
在他呼吸越來越微弱的時候,他看見了一身旗袍的朱砂,搖曳生姿,一笑全是滿樹桃花開的嫵媚。
她緩緩朝自己走了過來,低頭撇嘴一笑,就像小時候她每次乾壞事一樣,然後抬著頭,神情驕縱又任性:“你過來乾什麼?”
柳潤看著她,費力地將顫抖的手指伸了出去,想碰一碰她。
朱朱,哥哥好想你,好想你。
朱砂一把將他的手指拍開,然後嫌棄地彈了彈手上的灰塵:“臟死了。”
他在劇痛中居然還能微微一笑。
真好,他的朱朱還是那個高興便笑,不高興就鬨的小姑娘。
他隻看她蹲了下來,歪著頭,將手指輕輕放在了他胸膛中彈的地方:“以後沒事不要再過來了,我懶得看見你。”
忽然她的動作停了下來,從他胸口的口袋裡掏出了一樣東西。
那朵風乾的藍色小花。
她挑了挑眉:“呀,你還留著呢?”
柳潤點了點頭,咳出了一口血。
“那好吧,” 她俏皮地翹了翹嘴角,“那我拿走了。”
柳潤看著她的麵容變得越來越模糊,知道化成了一道白光,當他醒來的時候,發現已經回到了軍營。據戰友告訴他,他那時候一度停止了呼吸,卻不知道為什麼忽然一下又活了過來。
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口袋,裡麵毫無一物。
那一刻,他忽然淚流滿麵。
朱朱,你終於肯回來見我了。
自從那以後,每一次他上戰場都十分不要命,就是希望自己可以再看她一次。這樣下來,他倒是成了一個軍官,有了自己的部隊。
他不怕死,怕的是她不肯來接他。
幾十年下來,他經曆了很多事情,最後也老了。不打仗之後,他又回到了上海,買下了她墓地旁邊的一棟房子,給她當了守墓人。
如果生前不能與你相守,請讓我在你去後為你等候。
朱砂的照片還是那麼漂亮,墳墓一看便是被打理的很好,而他每天做的,也不過就是陪她說一說話。
說小時候的兩小無猜,說長大後的爾虞我詐,說這些年來的走南闖北。一五一十的,他都將給她聽,像是要彌補他們之間錯失的許多年。
十幾年後,他也是一個步履蹣跚的老人了,卻依舊每天前去看她,風雨無阻。他坐在她的墓碑前麵,喘了一口氣:“當年你說沒事不要來找你,現在我有事了,勞煩你行個好,接一接我可以嗎?”
“就當可憐我為你拔了這麼多年的雜草了。”
那一刻天上下起了毛毛細雨,打在他的臉上,周圍有一陣清風,吹動了周圍的細草。在那個時候,他聞到了老槐樹的暗香,其中夾雜著一個女孩唇瓣上野果的清甜。他又回到了那一個夏夜,麵前站著的是他這一輩子最愛的人。
他的小姑娘。
“哥哥。”她笑著這麼喊他,容貌明媚。
柳潤微微一笑,最後閉上了眼睛。
雨滴落在他的臉上,也不知道在他臉上流淌的,是淚還是雨。
朱朱,哥哥愛你。
作者有話要說: 各位小天使好,已經與編輯大大商量過了,2月25號倒v,從24章開始,看過的小天使們千萬不要買不要買不要買,重要的事情說三遍,謝謝支持呀~,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