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疏在那個冬天回到了巴黎芭蕾舞劇院。
她在踏進大門的時候, 隻感覺到一陣恍然隔世的恍惚。
梅疏曾經每一天都出入這裡,在這所學校的每一處地方都留下了她的足跡,可是六個月之前,她卻在這裡辦了休學手續。
沒有人知道的是, 那個時候的她雖然表麵平靜, 看上去好像無所謂,仿佛不能站起來隻是生命中的小事一樁,可是隻有她一個人知道, 那個時候她的心疼得在滴血。
曾經的導師看著她的時候,目光滿是惋惜,她隻感覺雙眼一熱,就要哭出來了。
可是她最終還是沒有。
她告訴自己, 越是整個世界都想看著你哭,想讓你走投無路, 你就越是不能掉一滴眼淚。
你若是在人前哭了,那你便是輸了。
所以不管她多少次在沒有一個人的房間裡嚎啕大哭,她也沒有在其他人的麵前掉一滴眼淚。
一滴都沒有。
梅疏寧願一個人承受著逞強的痛苦,也不願意體會同情的憐憫。
她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憐。
一個人的都不需要。
以前越是嘗過驕傲的滋味,越是不能忍受在失敗的時候有人惻隱。
可是沒有關係了。
這一切都過去了。
她的苦難終究也讓她度過了。
兩個月前, 梅疏站起來了。
現在她又可以跳起舞了。
她又是從前那個戰無不勝、光芒萬丈的芭蕾舞演員了。
隻要站在那裡,她就是最閃耀的存在。
當她重新踏進練功房的,她隻感覺屋裡的每一雙眼睛都聚集在自己的身上。
她認識的,她熟悉的,她陌生的, 所有人都在看著她。
他們有人也許不認識她,可是她們都聽說過她的名字。
梅疏,那個來自中國的女孩。
她曾經享有著最響亮的盛名,可是在一夜之間,她將所有的都失去了。
可是沒有關係,今天,她要把失去的都取回來。
榮耀、名聲、羨慕,這些都將會是她的。
她天生便不是一個淡泊名利的人。
梅疏生下來便有野心,她總是想要成為最好的芭蕾舞演員。
而這種野心一直鼓舞她到現在,也讓她從輪椅上下來,自己獨自站了起來,翩翩起舞。
今天,這股野心也會讓她所向披靡。
她曾經的導師看著她,微微笑了笑:“我終於又看見你回來了。”
梅疏衝她也笑了笑,笑容裡麵又是從前的自信。
那個老太太轉向了班上的其他女孩:“這位是梅疏小姐,我們從前的首席。”
底下的女孩之間傳出了竊竊私語,有一些不認識梅疏的姑娘看著她,滿眼好奇,也有一些目光不屑,偏著頭看著她。
很多人不相信這麼一個來自中國的姑娘能是芭蕾舞劇院青年團的首席。
低下的竊竊私語沒有持續很長一段時間,直到有了一個年輕的姑娘站了出來。
這個姑娘可能也是二十歲上下,金發碧眼,是典型的跳芭蕾舞的美人,體態修長,光是站在那裡,便能讓人知道這是一個跳舞的女孩。
她看著梅疏,目光中流露出一種漫不經心,昂著下巴,審視著這個站在她麵前的少女:“為什麼我從來都沒有見過你?”
梅疏微微一笑,回看著她,視線不躲不閃,神色平靜,語氣平淡:“之前我出了車禍,有六個月跳不了舞。”
那個姑娘嗤了一聲,口氣挑釁:“那我們怎麼就知道你現在就可以跳舞了?巴黎芭蕾舞劇院裡麵隻有強者,不需要剛剛站起來的弱者,隻有跳得最好的那個人才能當首席。”
梅疏絲毫沒有生氣,眉眼沉靜,卻沒有正麵回複她:“請問你的名字是 ——”
“莫妮卡。”那個姑娘稍稍有些詫異地看了她一眼,仿佛不明白她為什麼這樣都不動怒,“我在你不在的時候是這裡的首席。”
其實梅疏沒有什麼好生氣的。
莫妮卡說的對。
巴黎芭蕾舞劇院裡麵隻有強者,不需要剛剛站起來的弱者,隻有跳得最好的那個人才能當首席。
這便是弱肉強食。
隻不過梅疏並不是剛剛站起來的弱者,而就算她被困在輪椅上麵的時候,她的靈魂也是起立的。
奪得所有人的敬佩的唯一方法,便是拿出自己的實力。
用你的本事震撼那些不認識你的人,讓他們意識到你是強大的、不可戰勝的。
而這也恰恰正是梅疏所擅長的。
她點了點頭:“我知道了,很高興認識你,隻不過抱歉的是,既然我回來了,首席的位置便是我的了。”
莫妮卡驚訝地看了她一眼,好像是沒有料到她會這樣子說話:“既然如此,那我們便隻能一決高低了。如果你跳不過我,我依舊是首席,如果你贏了我,你就還是和原來一樣,是我們的首席。”
梅疏沒有異議:“你是希望我先跳,還是你先跳?”
莫妮卡沒有絲毫的猶豫,指了指自己:“我先來。”
她點了點頭,走到了一旁。
導師看了她們兩個一眼,什麼都沒有說。
巴黎芭蕾舞劇院隻需要強者。
梅疏站在陰影中,看著莫妮卡。
隨著緩和的音樂聲響起,那個姑娘也動了。
她的每一個動作都充滿著韻感,整體柔和,卻帶著一股不容小覷的力量感,充斥著美學與力量之間的驚豔。
莫妮卡跳得是“黑天鵝”,技巧沒有一處不是完美的,每一次跳躍都踩在了節拍上麵,配合得十分緊湊,沒有犯一處的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