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寒是陪著董素去巴黎的。
當初他也同樣陪著梅疏去了巴黎芭蕾舞劇院。
那年他們漫步在滿是梧桐樹的大街上麵,聽著樹葉落在地上時的聲音, 兩個人手牽著手, 微風在他們的發梢蕩過。
梅疏抬頭, 看著他,替他理了理衣領, 收回了手, 輕輕問到:“嚴寒, 你會去看我跳舞嗎?”
他點了點頭, 將她耳邊的一縷頭發彆到了她的耳後。
她稍稍捏了捏他的另一隻手,開了口:“你會看我跳一輩子的舞嗎?”
嚴寒已經不記得那一刻他的答案了。
隻記得那時候的微風很溫柔, 而她的眼神也很溫柔。
兩種溫柔夾雜在一起,讓他有些微微醉了。
沉醉在她眼中輕微而又動人的愛意。
可能那時候他說的是會看她跳一輩子的舞吧。
也有可能他什麼都沒有說, 隻是對她笑了笑。
隻不過不管怎麼樣,如今他都看不了她跳舞了,而她也跳不了舞了。
梅疏的一輩子都折在了那場車禍當中。
現在的她隻有二十歲。
卻要一輩子坐在了輪椅上。
不知道怎麼的, 他的心中竟然微微一酸。
有點難受,好像也有一點疼。
這是怎麼了?
他不明白,隻是碰了碰胸口, 沒有說話。
其實嚴寒就是這樣的一個男人。
他看起來是淡漠,實際上驕傲得不可一世。
當他擁有一件東西的時候,每當新鮮感過去了, 他便不會再對它感興趣。
他向來都是這樣子。
隻不過,現在的梅疏,卻仿佛是一個例外。
好像她離開的時間越久, 他想她的時間也就越多。
他開始有一些害怕了。
怕自己之前做了一個錯誤的選擇。
傷害了錯誤的人,投靠了錯誤的姑娘。
其實如果想要得到嚴寒這種人的心,不難。
他很愛腦補。
腦補帝。
越腦補,自己便越來越心痛。
得不到的對他永遠都是最好的,所以現在的梅疏不用費一絲力氣,也不用費一絲心機,便可以讓他對她念念不忘。
當然,她並不需要他這種所謂的深情。
如果她知道的話,她隻會嫌這個惡心。
之前他去哪裡了?
在她出了車禍之前,甚至在她出了車禍、躺在病床上的時候,隻要他說一句“我依舊愛著你”,隻要他說一句“我不會離開你”,他都有無數挽回的機會。那時候的梅疏是那麼得信任喜歡著他,隻要他表示出一絲回頭的意願,那她都會原諒他。
就是會那麼愚蠢地原諒他。
那時候是因為她缺愛。
可是她現在不缺愛了。
梅疏有了宋觀山,從此不再孤單。
之前背叛過她的人,她也不再需要。
一次不忠,百次不容。
這很簡單。
梅疏不會再委屈自己了。
她之前想要的,她現在都可以從另一個人身上得到了,而那個人給她的更好、更多、更心誠。
這就夠了。
也許是感到了嚴寒稍微的心不在焉,董素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袖:“嚴寒哥哥……”
他低頭,看著她,聲音溫和:“怎麼了?”
她朝他甜甜地彎了彎嘴唇,讓他的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
或許,他並沒有做出錯誤的選擇?
他不會的。
董素指了指董母:“媽媽在和你說話呢。”
嚴寒看向董母,微微點了點頭:“不好意思,伯母,剛才不小心走了神。”
董母朝他笑了笑,擺了擺手:“沒有關係,伯母隻是想問,你以前來過巴黎芭蕾舞劇院,能不能和素素說一說?”
聽到這一句話,董素的臉色馬上蒼白了起來。
她輕輕拽了拽董母的手,語氣哀求:“媽媽,不用了……”
董母看著她一張慘白的小臉,也忽然反應了過來,轉身對嚴寒笑了笑:“我們還是不要太麻煩了,嚴寒,那就算了吧。”
看著董素懇求的臉,嚴寒竟然假裝自己沒有看見,搖了搖頭:“沒有關係,如果素素想知道的話,我會說的。”
“嚴寒哥哥……”董素碰了碰他的手,一雙眼眶微微泛著紅,睜著眼睛看著他,“真的不用了。”
他看著她的臉,居然感覺到一陣疲憊。
原來做了虧心事,的確是會愧疚的。
現在當他看著董素期期艾艾的臉龐時,想到的卻是當她知道他與梅疏分手後的興奮。
她才十八歲,很多事情還不懂得要偽裝,所有的心機都如同被袒露在一張白紙上麵,大多數人一眼就看得到。從前他喜歡這種單純,覺得就算有一點心眼那也是女孩子愛撒嬌的表現,卻沒有想到竟然有一天,自己會因為這種心機而感到疲倦。
既然做了,那麼何必逃避呢?
他開始想念梅疏的毫不掩飾。
這是一個不好的兆頭,他知道。
這代表著他開始後悔了。
而嚴寒一點都不想要感到後悔。
他們後來一路無話地從飛機上麵下來了。
董母不知道說什麼,董素的臉依舊蒼白著,而嚴寒則是什麼都不想說。
也可能是不知道說什麼。
冬天的巴黎還和以前看上去一眼。
濕冷,陰鬱,到處都被白雪覆蓋著,銀裝素裹。
其實嚴寒不是很喜歡巴黎。
總是覺得這裡有著一種無名的壓抑,尤其是現在。
嚴家在巴黎也有房產,司機將他們接上了車,便開向巴黎芭蕾舞劇院。
董素趴在窗戶上麵,哈了一口氣,在霧氣上麵畫出了一對男女小人的圖像,指著它們,扭頭笑道:“嚴寒哥哥,你看,我畫得好不好?”
董母在一旁含笑地看著他們。
他轉頭一看,然後點了點頭。
沒有很敷衍,也沒有很認真。
他知道自己應該還是喜歡著董素。
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