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抬頭,便能瞥見上頭掛著的匾額。
可陽光著實太刺眼了,一落在她的眼眸裡,她便覺得有些眩暈。
荀銳究竟要做什麼?
魏妙沁腦子裡又麻又暈地想。
這條漢白玉階好像是很長的,又好像是很短的。
於魏妙沁來說是很短的,於荀銳來說卻太長了。
他怕她體力不支,他怕她走到一半便發了火,說什麼也不肯挪動步子。
荀銳緊緊地盯住了她的身影。
她的影子印在他的瞳孔裡,由小慢慢變大,荀銳這才覺得胸口也跟著一點點被填滿。
縱使是誆騙她又如何?
強留住她又如何?
他本就是個強盜。
一轉眼,魏妙沁進了大殿。
她想要抬手揉了揉發酸發花的眼,可她的手卻抬不起來。她抬高了下巴,竭力朝上頭立著的荀銳看去。哪怕是在這裡,她也不願低他一頭。
甘華此時上前一步,展開了手中的聖旨:“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元檀郡主……”
眾人隻聽到這裡,便什麼都聽不進去了。
他們腦中嗡嗡作響,頭和耳朵連同四肢都發麻得厲害。
元檀郡主?
竟然真的是元檀郡主魏妙沁!
大魏皇室上下不是都被新帝扣押了嗎?不是該下獄的都下獄了嗎?
元檀郡主怎麼仍舊留在宮中,還出現在了此處,身著鳳冠霞帔。眾人都知曉新帝喜好玄色,於是如今龍袍跟著改製,都製成了玄色,唯有少量才製成了紅色。
元檀郡主今日同樣著一身玄色衣裳,上頭用金線繡著鳳凰於飛……
他們恍恍惚惚地回了神,便隻恰好聽見甘華拉長了調子,道:“諸位大人,還不參拜皇後娘娘?”
是真的……
他們沒有眼花。
竟是真的!
新帝在將大魏朝推翻以後,登基的當日竟是將前朝的元檀郡主立為了皇後!
這太瘋狂了!
內閣便沒有一人有異議?
殿內一時間靜寂無聲。
甘華皺眉,道:“諸位大人?”
大臣們忙收拾了心神,生怕這時候拜得慢了被荀銳這尊煞神記恨上。
過去建康帝要倚靠他們,新帝可未必。
他們壓下心頭的震驚,朝著魏妙沁跪了下來:“臣等參見皇後娘娘,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魏妙沁的步子像是登時被灌滿了鉛,她怎麼也不肯往前走了。
她死死咬著唇,抬頭緊盯著荀銳。
她心下掀起了滔天駭浪。
她不明白他為何要這樣做,但她明白,眾目睽睽之下,她擁有了這樣一重身份,她是當真彆想再離宮了。誰也不敢帶她離宮!
她的手掌立刻湧出了許多汗水,連後背也被汗水浸濕了。
她四肢發麻,嘴唇抿得發白,隻是被厚厚的口脂覆住了,一時倒也看不出來。
先前她們給她圓髻,又給她穿上錦衣華服,十分厚重,又帶著她上了馬車。她心下有一分猜到這樣的處境,隻是到底停在甘泉宮外的並非是鳳輦,她心下便覺得興許是自己厚臉皮想得多了。
荀銳縱使是喜歡她,也未必會在這樣的時候,做出這樣的行徑……
偏偏他就做了!
他真是瘋了!
見魏妙沁停在殿中央不動了,荀銳的麵色驟然一沉。他朝她伸出了手,低聲道:“妙妙。”
這樣簡單兩個字從他舌尖滾過,便被賦予了不一樣的厚重又纏綿的滋味兒。
魏妙沁腦子裡發木地想,可誰知道,他們總共才見了幾麵?他又在她跟前,叫過幾回這樣親昵的稱呼?
他們之間並不親近……
魏妙沁慢吞吞地轉動頭,她的目光掃視一圈兒,將那些大臣的神色收入眼底。
大臣們卻是滿臉恍然大悟,自以為從這聲親昵的稱呼中,聽出了他們早就認識的事實。
魏妙沁又慢慢地艱難地將頭扭了回來。
他便這樣不管不顧,將她架在了火上,叫她進退不得……
荀銳這時的臉色更沉。
他瞥見了魏妙沁麵上的一絲空茫與木然,這比看見她冷漠又或是憤怒的模樣,還要叫荀銳害怕。
荀銳不再等了,他當即邁腿走了下來。
他朝魏妙沁快步走去,步伐如風。落在旁人眼中,便氣勢洶洶如同急著去捕食獵物的獵人。
眾臣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隻覺得這一刹新帝身上的氣勢鋪天蓋地而來,實在壓人。
他終於來到了魏妙沁的跟前。
魏妙沁本能地想要往後退,荀銳卻直接扣住了她的手腕,他壓低了聲音,湊在她的耳邊,他竭力壓製著怒火與不甘,將語氣放得溫柔,道:“妙妙,我們該走了。”
魏妙沁身上一會兒覺得熱,一會兒卻又覺得冷。
他的手如鐵鎖一般,她先前都沒能掙開,這時候一樣也沒能掙開。
他帶動著她,緩緩重新朝那階上走去。
那階上隻擺了一張龍椅,而並不見鳳座。
魏妙沁想掉頭就跑,但四下望去,滿朝文武如今都歸順於他,在他跟前比之鵪鶉也好不了多少。殿門外,漢白玉階上和階下,都是無數手持刀劍的禁衛軍……
魏妙沁的步履邁得跌跌撞撞。
她從未發現太和殿上的這條路原來這樣難走。
而那個叫萬人都想要的位置,那樣燙手。
荀銳注意到她步伐走得跌撞,他皺了下眉,壓低了聲音道:“我抱你,好不好?”
魏妙沁嘴角扯了扯:“不好。”
若真是叫荀銳這樣做,她成什麼了?
荀銳聽見她冷冷的聲音,便隻好按下了心中鼓噪的念頭。他開始站在龍椅前的時候,以為自己能忍得住。他能等。他已經等了一輩子了,還有什麼是不能等的呢?
可當他疾步向她走去,真正握住她纖細的手腕時。他牽著她一塊兒往前走,二人寬大的衣袖翻飛糾纏,上麵的金線好似都糾纏到了一塊兒,龍鳳交.尾。荀銳一下便忍不住了。
他恨不能將她抱起來,將她如珍寶一般護在懷中,一路將她送上寶座。
荀銳閉了閉眼,掩去眼底的暴戾焦躁之色,安分地牽著魏妙沁往前走。
魏妙沁這會兒也歇了掉頭跑的心思。
她總不能在大殿上扔了首飾,扯散發髻,再脫去厚重的衣服,然後再往外跑。更何況她跑也跑不出去。
若她真這麼乾了,荀銳還指不定發什麼瘋。
將她直接抱起來興許都是輕的。
魏妙沁腦子裡一時間擠滿了思緒,她竭力控製著自己不要再去看旁人的神色,也不要去看荀銳。
不知不覺間,她便聽見荀銳道:“好了。”
魏妙沁木然地向前看去,龍椅已經在跟前了。
荀銳伸手扣住了她的腰,他將她轉了過來,二人同時麵向滿朝文武。
滿朝文武悄然吸了口氣。
元檀郡主美名動天下。
她是當真生得極美的,身上的貴氣也是渾然天生的。如今著一身玄色鳳袍,哪怕麵上冷若冰霜,卻也是眉眼如炭筆描繪,精致明豔而又帶上了幾分威嚴。
難怪,難怪連新帝都動了心。
滿朝文武不敢再看,紛紛再度拜倒。
荀銳又重新抓住了她的手指。
他強勢得厲害,手指就這樣插.入了她的指間。她攥緊的五指被迫分開,就這樣與他緊緊交握住。
荀銳啞聲道:“好看嗎?”
魏妙沁:“……”
荀銳笑了下:“我覺得是極好看的。”他頓了下,道:“從很早以前開始,我便在想今日。”
魏妙沁扯了扯嘴角,沒有說話。
旁人都如何形容他?道:
荀銳此人,異族出生,天生反骨,奸惡之徒也。
他天生便有反骨,胸中揣著一顆無上的野心。
他應當是等這一天等很久了。
可笑她從前有時還覺得,他不僅不奸惡,還有幾分可憐,叫旁人那樣欺侮汙蔑。
如今再看,哪裡可憐?
他身上哪有半分可憐?
彆人落在他手中,隻有彆人可憐的份兒!
魏妙沁不應聲,荀銳這回卻也不生氣。她已經立在他身邊了,手也被他牢牢攥在掌心,如何掙脫也掙脫不掉。
荀銳抓著她的手,輕輕摩挲過她的手背,他的壓低了聲音,又道:“我日夜都在想,若能與你一並站在此處,那真是世上最好的事。”
魏妙沁震驚地扭頭看他。
他口中說的“等這一天很久了”,是等著和她一塊兒站在這裡?
那豈不是太荒謬了些?
魏妙沁抿緊唇,還是不作出半點回應。
荀銳臉上的笑意慢慢浮現,那笑意甚至還漸漸越來越濃。
他從上輩子就開始盼的今日。
眾臣震天響的聲音漸漸消散去,便也宣告著登基大典到此時便結束了。
荀銳臉上的笑容迅速又收斂起來,實在變臉變得飛快。他突然伸手將魏妙沁抱了起來。
魏妙沁驚呼一聲,隻是她離朝臣們有些距離,朝臣們一時沒聽見她的聲音。
魏妙沁死死咬住牙關,臉色慍怒。
幸而沒聽見,若是聽見了,她真要劈開他的腦袋,看看他的腦袋裡裝的都是什麼!
荀銳抱著服飾厚重的魏妙沁,他卻還低頭盯著她的麵容,低聲道:“妙妙太輕了。”
說罷,他終於在龍椅上落了座,懷中還牢牢扣著魏妙沁不肯放手。
眾人又一次驚愕了。
他們看著這樣一幕,怔忡地想,先前新帝一直沒有落座,便是在等這一刻嗎?
等到元檀郡主,不,如今已經是皇後娘娘了。
新帝在等著皇後娘娘,再一並落座?
不,不可能。
他們本能地否認了這個可能。
縱使皇後再有好顏色,新帝也不可能是出自這樣的心思。
底下的大臣們又如何震驚,腦中又想了些什麼,魏妙沁一概不知。
她隻感覺到荀銳的手將她的腰摟得更緊。因為太緊,哪怕隔著厚重的衣裳,她也能清晰感覺到他的手掌。
魏妙沁坐得再高,也隻覺得羞恥極了。好像底下所有人都在盯著他們瞧一樣……瞧他如何輕薄她。
荀銳並未發覺她的異樣。
他隻輕輕吻了吻她的頸側,氣息火熱:“……妙妙,我想要你。”,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