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婿(1 / 2)

奸惡之徒 故箏 13175 字 8個月前

第五十五章

侯府被抄時, 公公被下了獄, 婆母被押進了宮, 小姑子不知去向……闔府上下都亂成了一團。杜氏被圈在一個小院子裡,她發釵散亂地捧著肚子,身邊隻有一個當年從娘家跟來的丫鬟伺候著, 惶惶不安籠罩著她。這些日子身子本就不大好,這會兒一受驚, 就更覺得難受得緊, 她倚著椅子忍不住低聲叫喚。

偏偏丈夫就坐在不遠,又是罵罵咧咧, 又是打砸手邊的茶具,連回頭看她一眼也無。

還是她哥哥想起了她,來侯府將她接走了。

隻是回了娘家的日子也並不大好。

杜家多為邢家擁躉, 一麵又同侯府有姻親。如今大魏政權更迭,新帝登基。不知哪裡來的傳聞, 說是邢家惹怒了新帝, 恐怕將來就要徹底退出帝都世家之列了。又加上侯府被抄已成事實。與兩家都有牽連的杜家, 自然過得不怎麼樣。家裡入仕的,曾經封過誥命的,如今都使儘了手腕, 隻求這番風雨過去,杜家仍能屹立不倒。

杜氏作為侯府曾經的少夫人,這下地位就尷尬了。

她回府當晚,母親龔氏就上門來, 同她說了好些話。

“你不應當回來的。”

“你若棄侯府而走,外頭人該如何議論咱們杜家?豈不是要說我杜家隻可同富貴,不可同甘苦?”

“你既已嫁了人,腹中也有胎兒,便是侯府的人。如今你再回來,外頭恐怕要說這是咱們杜家的主意……”

龔氏一番話,說得她羞憤難當。

後頭隻聽得母親龔氏又道:“不過現下回也回來了,若是再將你送回去,反倒顯得杜家無狀。今後你便歇在院子裡吃齋念佛,且少出門罷。免得旁人見了你,又想起這種種事端……”

杜氏喉頭哽得厲害,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隻得磕頭應了。

之後她便住回了出閣前住的地方,一座二層小樓,上頭住的是她,下頭住的是嫡妹。還是先前陪嫁去的丫鬟,並府裡一個負責灑掃的老婆子伺候著她。不多久,嫡妹就搬走了。那些下人談論並不避諱她,她便也知道了嫡妹搬走,是說不想沾了她的晦氣。

幾日過去,母親龔氏還真請了佛像來擺在她的房裡。

府上其他姊妹見了,都笑著說,長輩們正煩憂著呢,便也請她出出力氣,每日裡誠心念念佛,求求佛祖庇佑府中不受侯府牽連,倒也算難得做了樁善事。

杜氏隻是性子溫,並非是蠢,那些個明裡暗裡的嫌棄,她都聽了個清楚明白,難免躺在房中鬱鬱寡歡。

之後她喚來身邊的丫鬟問了問。

丫鬟訥訥道:“侯府上並未差人來問過主子……興許、興許正亂著呢,分不出神來。”

杜氏淒然笑道:“哪裡是亂著分不出神呢?過去府上正興盛時,也沒見分出神來問過我。現在侯府落敗了,莫說他這個枕邊人了,便是父親母親,兄弟姊妹們,又有哪個是不嫌棄我的?”

說罷,她拽著被子將頭一蒙,默默流淚,不肯出來了。

魏妙沁上門來時,正是杜氏哭得嗓子都啞了,叫丫鬟去倒熱茶來。丫鬟心疼主子,就想去廚房討碗熱湯,誰曉得連廚房裡頭的都是個個勢利眼,將丫鬟一通好罵,她就委委屈屈回來了。

這廂哭哭啼啼,那廂魏妙沁掀了簾子走下去,深吸一口氣,倒是覺得這外頭光是吸著氣,都比宮裡頭順暢,一時間心情好了不少。還沒等邁進門,腦子裡倒是已經過了無數思緒。該請太醫給嫂子瞧一瞧,她房裡那根人參也給她,還有那塊軟玉也給她……

正想著的時候,門房攔在前頭,問:“來的是何方府上的貴人?”

魏妙沁愣了愣,略略出神地想了會兒,還是道了一句:“南安侯府上,姓魏,號元檀。”

這回輪到門房愣神了,他呆呆盯著那帷帽看了看。梳的婦人髻,穿的是黛色衣裳,顏色內斂,全然不似這位主兒過往的風格。隻是仔細瞧,便能瞧出來,這衣裙上的暗紋、金絲繡,瞧著比過往還要貴氣幾分。應當是宮裡貴人的形製。

在這京裡頭,給達官貴人做門房的,大都是有眼力見兒的。他便是其中一個。

“原來……原來是您,小的這就去通報。”門房深躬行禮,說罷,立即小跑著進了大門。

“你說來的是元檀郡主?”龔氏驚疑不定地起身。

龔氏的大兒媳在一邊糾正道:“母親,如今哪裡還有什麼元檀郡主?”

龔氏神色變幻:“不錯,如今哪裡還有什麼元檀郡主?如今隻有被拱上尊位的皇後娘娘……”話音落下,龔氏將手中的茶杯隨意放案上一擱,便立即起身往外走去:“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去迎貴客。”

至今京中上下都琢磨不清,為什麼前腳被抄了家的元檀郡主,後腳搖身一變就成了新後。弄不清個中緣由,也就不明白昔日的元檀郡主,今日的新後,究竟是得寵還是不得寵。

可不管得寵與否,從過去到如今,都是他杜家得罪不起的貴人。

龔氏領著大兒媳與眾多仆婦,將魏妙沁迎進了門。

龔氏既不敢稱“娘娘”,更不敢呼“郡主”,口中便隻好道:“今日得您上門,著實蓬蓽生輝。”

“我是來瞧我嫂子的。”

龔氏一愣。

南安侯府已經沒了,侯爺同那位庶長子還在大獄裡,侯夫人至今沒有消息,旁人也不敢問起。雖說元檀郡主仍舊做了貴人,可這俗話說得好,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到底是與南安侯府劃清界限了……

這一愣也就隻是一瞬間的功夫,轉瞬龔氏便慈和地笑著道:“她養身子的這些日子裡,也正惦念著您呢。”

魏妙沁也並不同她寒暄,直接了當地出聲道:“那正巧,嫂子住在哪個院子?勞煩夫人派個丫鬟給我領領路。”她話裡連半點詢問商榷的意思也無,明明是柔和的語氣,卻是強硬的味道。

龔氏自然不敢多說什麼,當下笑道:“多日不見您,還是我陪著您過去,也正好說說話。”

魏妙沁點頭應了。

於是連一口茶也沒喝,一行人便立即往杜氏住的院子去了。

“還是娘家人呢,卻連半點好都不肯施給主子,彆人家若是有了身孕,莫說夫家如何小心厚待,娘家也是一樣緊張回護。咱們呢?喝個湯都得靠求的,幾個丫鬟婆子也能甩臉色,求了也不給……”丫鬟說得忿忿,嗓子眼兒裡的悲腔壓都壓不住。

杜氏一言也不發。

倒是連哭也哭不出來了。

魏妙沁立在門外,轉頭瞧了一眼龔氏。

龔氏掐了掐手腕上的珠串,神色不變,隻扭頭叫住了身邊的嬤嬤:“去廚房問問怎麼回事……”說罷,這才露出一絲愧色道:“底下人無狀,叫您看笑話了。”

興許是這些日子,好的壞的見得多了,撕破的假麵具也多了。魏妙沁竟然從龔氏身上瞧出了幾分麵慈心惡的味道。

魏妙沁也不出聲,抬手徑直推了門。

跟在龔氏身邊的大丫鬟立即抬高了聲音,道:“二姑娘,太太和大奶奶來了。”

杜氏驚了一跳,連忙坐了起來。

她那丫鬟也嚇得三兩下擦乾了眼淚,從屏風後頭繞出來,埋著頭,跪地道:“太太。”

龔氏見她這般低聲下氣,反倒皺了下眉,徑直越過她,道:“二姐兒,你瞧誰來了。”

杜氏愣愣抬頭,這才看見了魏妙沁。

魏妙沁的打扮與以往全然不同,杜氏用力眨了下眼,確定了不是夢,這才露出了笑:“怎麼,這是怎麼……”

魏妙沁走上近前。

龔氏跟著在一邊道:“怎麼倒像不認得了一樣?”

“妙妙?”

魏妙沁點了下頭:“嫂嫂,是我。”隨即挨著她的床榻坐下了。

龔氏還待說些什麼,魏妙沁卻先轉過了頭道:“我來得急,沒用多少吃食,現下倒有些餓了……”

龔氏當下會意,立刻領著大兒媳和仆婦退出去,準備飯食去了。

從前魏妙沁來過杜家,那時她是京中最最受寵的元檀郡主,誰人想討好她。因而那時杜家早早就打聽好了她的喜好,愛吃什麼,不愛吃什麼。其實莫說是杜家,恐怕京中少有人不知魏妙沁的喜好。

於是這會兒再準備起吃食,實在是輕車熟路。

龔氏都忍不住納悶。

這怎麼都改朝換代了,還是得討好這位呢?

這廂杜氏的丫鬟呆愣愣地從地上爬起來,不可置信地出聲:“郡主?”

杜氏忙瞪了她一眼。

丫鬟知道自己失言了,訥訥改口道:“姑娘。”

“南安侯府……”

杜氏剛起了個頭,就被魏妙沁打斷了:“嫂嫂多久沒出過府了?”

杜氏回憶了一下:“我也不知多久了……這整日渾渾噩噩的。”

“你可還想同我那個不成器的大哥一塊兒過日子?”魏妙沁又問。

杜氏沉默了片刻,點了下頭。

“他隻怕自身難保……”

“我也並非嫌貧愛富的人。”

“可他是這樣的人,不僅嫌貧愛富,還是個四下風流的混賬,是個不上進不愛讀書的廢物……”魏妙沁說話一點也不客氣。

杜氏知她脾氣,聽完也不生氣。杜氏其實也心知自己的丈夫是個什麼樣的人,隻不過……“我是嫁了人的,不跟著夫家又能如何?”

“你若願意,同他和離不是什麼難事。”

“杜家要臉麵的。”

“若我讓你同他和離,京城上下都說不出半句評判的話呢?”

杜氏想了想,道:“你我親近,我也並不避你,我並非是惦念著這個夫君。隻是我腹中有子,若是和離,這個孩子該怎麼辦?我想要這個孩子。我費了那麼大的力氣才護住這個孩子,怎麼能、怎麼能就這麼沒了呢?”

“女子落胎傷害極大,這個孩子自然是要生下來的,你隻管生就是,和離是另一碼事。那樣的廢物,本也與你配不上。當年不過是你家中盼著與南安侯府結親,侯夫人也正看中你的性子好揉搓,才成了這樁婚事罷了。”

杜氏麵色赧然,說不出話。

“我並非是指責杜家攀附,有攀附之心才是好事呢。”有攀附之心,她今個兒來了這一趟,杜家上下才知道以後要對杜氏好。若真是那些迂腐不化的,恐怕第一個要將杜氏先浸死。

杜氏搖了搖頭,盯著魏妙沁的打扮,目光恍惚了一瞬,道:“我這是在家裡待了多久了,怎麼一晃過去,妙妙連婦人髻也梳起來了。是……是與邢家那位公子……”

從婉聽了臉色一變,連忙道:“這話可不敢亂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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