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娶不須啼
懷愫
大妞素了快一個月,身子早就鬨虧空,冷不丁吃了這麼一頓,又是油又是辣,不到下午就開始泄肚子,坐在恭桶上站不起來。
阿寶在簾子外頭打轉:“你怎麼樣?要不要請個大夫來給你瞧瞧?”
頭回招待客人,就出這樣的事兒!
灶上娘子聽說了,嚇得不得了,特意讓廚房跑腿的小丫頭子來稟報:“豬頭肉都是今兒早上現切的,新鮮著呢。”
燕草安撫她:“不關豬肉的事兒,你讓廚房趕緊煮些葛根芩連湯來。”
大家都分吃了豬肉,也都沒事兒,隻有衛家姑娘受不住。
素得太久,就算要吃肉,也得先吃肉粥。這又是炸蒜炸花生,又是辣椒油的,怎麼能不泄肚子。
小丫頭道:“張媽媽已經在煮了,等煮好了,立時就送來。”
大妞滿頭虛汗,阿寶讓她躺到床上。
果兒趕緊穿過園子,跑到韓家,把衛夫人請來。
衛夫人跟陶英紅兩個急趕過來,就見大妞歪在阿寶床上,身上蓋著厚被子,臉都發白。陶英紅還以為是阿寶闖禍,問她:“是不是吃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衛夫人卻知道女兒為什麼泄肚,見天兒的在家裡作妖不吃飯,到了彆人家裡又管不住這張嘴了!
上手打她一下,高高舉起,輕輕落在床褥上,聽著是“咚”的一聲,其實都沒挨到大妞半根頭發:“你呀你呀!在家裡不吃這個不吃那個,人都脫了相了!”
說完扭身對陶英紅說:“不怪阿寶,是她自己折騰她自己,素了快一個月了,真是守孝都沒吃的那麼素!冷不丁吃了肉,可不得鬨肚子嘛。”
這話也隻有當親娘的衛夫人能說。
大妞哭哭啼啼,實在是屁股疼。
燕草端著葛根湯來,衛夫人親手端給女兒:“喝!”
大妞哪敢說不,喝了一碗,親娘給她揉肚子:“真不知道你是鬨什麼!”問了丫頭,丫頭們沒一個知道她在鬨什麼幺蛾子。
她問阿寶:“跟你說了沒有?她這是乾什麼呢?”
阿寶立刻替夥伴打掩護:“沒有,就是天熱了,她不想吃,她不是每年都苦夏嘛。”
“呸!”衛夫人輕啐,女兒哪裡是苦夏呀,是變著花兒的要吃好東西,苦了這麼多年的夏,瘦了一兩沒有?
到底疼女兒,大妞哭著說要睡在阿寶這裡,衛夫人猶豫,陶英紅說:“我看著呢,你放心罷,她明兒要好些,再套車送她回去。”
衛夫人這才一點頭,看女兒吃了藥湯沒大事了,又叮囑今天明天都不能再碰油膩的東西,這才又跟陶英紅回韓家,繼續暖房宴。
走出去還憤憤道:“兒女都是債!”
果兒來報之前,她正跟陶英紅抹眼淚,給小兒子衛三相了好幾家的姑娘,沒一個他中意的:“真是愁死我了!說好幾個,他就不願意去想去相看!”
衛夫人對女兒嬌慣,對兒子可不慣著,也是兒子多,早就折騰完了她的耐性。
“我讓老大老二兩個押著他去,他怎麼著?跑去故意出醜!”把女家來相看的人給嚇壞了,媒人已經許久沒上衛家門。
“我問他,還想不想娶親。”衛夫人甩著袖子給自己扇風,越扇越氣,“你知道他說什麼?他說他就不想娶!”
氣得衛夫人這些日子,吃得更多了,沒有大米白麵壓不了的愁。
女兒的裙子寬了兩指頭,她自己的裙子放了兩指頭。
陶英紅也為阿寶的親事愁,那麼好的裴家給拒了,打著燈籠,可也找不著裴六郎那麼好的了。
她悄悄將這事透露給衛夫人,實是除了衛夫人,她也沒彆人好訴。
衛夫人怔在原地,半晌都沒說出來話,她灌了一大口涼茶,這才緩過來:“這……這就拒了?她還想找個什麼樣的啊?”衛夫人與陶英紅又不同,她跟官員夫人們交際多,裴六郎在京城貴眷們眼裡,那差不多就是天上的月亮。
人家上九天都攬不下來的,送到阿寶眼巴前兒,她竟然不要!
陶英紅歎氣:“她想招女婿。”
“傻話!招贅要那麼好,我怎麼不替我姑娘招?我就舍得她嫁出去吃苦頭?”再是千好萬好的人家,嫁過去,都是身在屋簷下。
阿寶要連裴六郎都瞧不上,還能瞧得上那些願意入贅的?
“這事兒,沒說死罷?”衛夫人再一想,林家都已經拒了,裴家哪還會再提?是個人都要臉麵,何況是那些死要麵子的世家大族。
拒一回不夠,難道還送上門來拒個兩回三回不成?“真是太可惜了。”
韓征屋中,幾個同僚都在看裴觀送他的大盆景,幾人都是行伍出身,真正打過硬仗的,瞧見這個,也都稱奇。
這地勢山形一目了然,圍在一起,議論不休。
隻有衛三,看上兩眼就躺倒在一邊的搖椅上,捧著隻果碟,從裡頭摸櫻桃,一顆一顆的往嘴裡拋。
韓征見狀,上前踹了下搖椅,櫻桃拋歪了,被韓征接住,塞進嘴裡。
“你真是能倒著就不靠著,一身的懶骨病?”
衛三懶洋洋打個哈欠。
韓征問他:“你上回相看怎麼樣?那家姑娘好不好?”
“有什麼好不好的,隻要是個女人,都麻煩。”衛三又拋顆櫻桃,一口咬住,娶妻什麼的,沒意思透了。
“那你這輩子就不找女人了?”
“找女人那還不簡單。”秦淮河畔多的就是女人,但也麻煩,有這功夫不如蒙頭睡一覺。
“哎,我方才瞧見大妞,怎麼才一個月不見,她瘦了這許多?”瘦得韓征都沒敢認。
衛三一扯嘴角:“還能為什麼,小丫頭動春心了唄。”隻有他娘還每天咋咋呼呼鬨不明白,讓廚子變著法的做好飯好菜往她房裡送。
兩個嫂子也跟著勸,圍在一起嘰嘰喳喳吵得人耳朵疼。
小妹不吃的,都便宜他了,這些日子他算是吃足了油水。
韓征笑了:“也是,我們家阿寶都有人上門提親,大妞也到年紀了。”
衛三想起阿寶騎在馬上的樣子,隔了四年多第一次見麵時,他在樹冠上,低頭看下去,隻瞧見阿寶的腦袋毛。
就還當她是小孩子。
等在賽馬場上,才終於看見現在的阿寶。
長大了,明豔了,不是小巴兒狗了。
衛三那顆懶洋洋的心,懶洋洋地動了一下,但他又懶洋洋打個哈欠。
娶嫁這些事兒,麻煩!太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