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子監一個膳夫要做二十五人的飯,除了做飯,還得養豬種菜做醬磨麵磨豆腐。是以膳堂的菜著實談不上好吃,隻是勝在乾淨。
似裴觀這樣住在單獨院落中的博士們,也隻有他還沒成家,餘下都有家眷做飯。
小院中每日炊煙不斷,到了點兒這一片就傳出剁肉刮魚的聲音,學生們隔開院子都能聞見飯菜香。
今日,裴觀就叫了幾個他頗為賞識的學生回家吃飯。
這幾個學生雖都出身貧寒,但卻是各州、府、縣學中挑出來的好苗子,送到國子監來,考核之後,才留下繼續深造的。
幾人穿著同製學服行過綠蔭,都有些拘束,其中一個道:“咱們就這麼上門,要不要給裴博士帶點禮?”
“咱們還能送點什麼?”在這讀書吃飯都不用錢,筆墨也有每月的定額,一月發一次“衣服銀”,若是省著些用,還能給家裡捎點錢去。
走到院門邊,門虛掩著,裡麵已經傳出蒸飯的香氣。
抬手輕叩黃木門,門一叩便開了,就見小院天井中支著一張矮方桌,牆邊灶上不知燉了什麼,香氣撲鼻。
裴觀已經換了一身青紗直裰,從窗中看見幾個學生,下頷輕點:“進來罷。”
幾個學生這才邁進院中,還沒等他們說話,陸仲豫來了:“大老遠就聞到你這兒香得很,今兒吃什麼好的?”
幾人立時站起來,恭敬行禮:“陸博士。”
裴觀便道:“不必理會他,你們是我請來的,他是來蹭飯的。”
話是這麼說,桌中卻有道小魚燉豆腐,是專給陸仲豫預備的。
用砂鍋盛著,魚湯燉得奶白色,還在咕嘟冒泡。
陸仲豫嘿笑一聲,自己掀開鍋蓋,招呼學生們:“大家都自己動手。”
青花碗中給他們每人盛上滿滿一碗飯,又把燉肉端上桌子,一桌有魚有肉還有菜,倒比過節吃得還好。
院中一棵老鬆,飯桌就擺在鬆樹下,陸仲豫舉著筷子還提醒他們幾個:“小心樹上落鬆針。”
陸仲豫愛清淡,京城中大族口味相似,幾個學生卻愛大肉。
一張桌子分作兩邊坐下。
裴觀打小練就食不言的禮儀,算是被陸仲豫給徹底擾亂了。
他先喝一碗魚豆腐湯,緩緩跟幾個悶頭吃肉的學生說:“下個月起我便調到率性堂講學,每一月才回誠心堂一次。”
國子監一共分為七堂,初入學者分在前三堂,學業評優方可選入後三堂,隻有文理俱優,經史皆通的學生,才升到最高堂率性堂。
裴觀初來,隻講學了半月,就被宋祭酒升到率性堂,專為第七堂的菁英學子們講學。
盧深和於中意幾人紛紛從燜肉中抬起頭來,咽下口中肉才道:“那平日便聽不到先生講學了?”
先生也有優劣之分,國子監中連進士□□都少,何況探花郎。
“所以才讓你們來,平日若有不通處,直接過來就是,留你們一頓茶飯,還是很方便的。”裴觀明明與這幾人年紀相仿,卻一派師長風範。
陸仲豫低頭喝湯,這幾個便是裴觀最先選出來的人,要使力送到六部各司去的。
不僅有師生之誼,還有舉薦之恩,才學又被這幾人仰望。
說他是石佛可真是說錯了,分明是有多年道行的老狐狸!
待幾人走了,陸仲豫還靠在小院竹椅上,他吃得肚皮渾圓,打著扇子緩聲道:“裴子慕啊裴子慕,你可真是老狐狸。”
裴觀坐在窗前書案前,抬頭就能看見陸仲豫這人躺成有辱斯文的樣子,明明之前他還頗像個人樣,怎麼越熟,越沒規矩了。
他研磨沾筆,陸仲豫伸頭脖子一瞧:“這麼晚了,你還做文章?”
“寫家書。”每隔三日給母親送一封家書。
陸仲豫又往後一仰,搖椅搖得他昏昏欲睡,這把竹椅送給裴觀可真是賺了,每回來都是他躺著。
裴觀寫完信,封上□□給鬆煙。
青書從外頭跑進來:“公子,家裡來信了!”
裴觀等信已經等了許久,立時用刀裁開,取出信看。
陸仲豫已經抱著盤子在吃葡萄:“什麼事兒這麼急?怎麼跟林家定親啊?”
“不是。”裴觀一目十行。
“不是?你還沒去提親啊?這種事宜早不宜遲!”巴巴的替人家小姑娘奔忙,聽見寶華郡主嚼舌,他氣得拂袖,鬨騰半天,還沒去林家提親!
裴觀瞧了他一眼,倒沒說假話:“提了,被拒了。”
陸仲豫抱著葡萄盤,差點兒從竹搖椅上滑下來,探花郎竟然被拒親了!
鬆煙青書兩人縮著脖子,不敢搭腔,這可是公子自個兒說出來的,可不是他們說漏嘴。家裡各處瞞得死死的,怎麼公子竟一點也不挫敗?
裴觀看完信,露出笑意。
信是母親寫來的,總算是把舉薦醫婆去林家的事給辦妥了。
“青書,方才那封信不必送了。”他提筆又寫一封新的,叮囑母親,待醫婆去過,仔細將脈案如何寫信送來。
他要親自看脈案,看她身子究竟哪兒不好。,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