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則如此,衛家再送東西來,燕草也還是仔細查看,查過沒有不規矩的東西,這才送到姑娘麵前去。
裴珠的東西就隨意得多,她時常寫信來,說的都是裴家如何過年。
信裡寫得更細,怎麼祭灶王,怎麼過小年朝大年朝。阿寶翻著信,直嘖舌:“珠兒家裡規矩可真大,還得按品妝扮起來拜祖宗呐?”可她寫這些乾什麼?看得人累得慌。
隔幾天再送來的信,就又寫了家裡的親戚,大伯家有幾人,二伯家幾人……數一數光是認親戚,就難認全。
燕草掩口:“這是裴姑娘告訴姑娘,往後的年會怎麼過,新媳婦要預備多少份禮。”
新媳婦過門認親那天,長輩有所賜,她也得回以針線。
阿寶恍然,一時臉上飛紅,這肯定不是珠兒自己想出來的,定是……定是裴老六,借著珠兒的信,告訴她這些。
一身心眼子,滿腹鬼肚腸。
燕草卻歎,姑娘這兩個手帕交,對她一片真心,裴姑娘信裡把各家喜歡什麼,性子如何都寫明白了。
就算是姑爺請托的,要是沒有裴姑娘這樣的玲瓏心腸,哪會有這麼妥帖。
既然信中沒有什麼不能看的,燕草便把這些信拿到姑娘書房,鋪開紙,研上磨。
將信中所寫,一一提煉,記錄在冊。
她原來便是書房大丫頭,管著公子的信件走禮,又是大家出身的家生子,這些彎繞得心應手。
很快便將裴家有幾房,各房裡有什麼人,連裴姑娘信中偶爾提及的各人生日都列上了。
梳理一遍,把這冊子送到姑娘手上:“現有的就是這些了,姑娘這會兒看也成,到時候再看也成。”
裴姑娘必還要來信,等她來信,再補上缺漏。
阿寶翻看了兩頁,望住燕草,燕草微微一笑,又去謄寫嫁妝單子了,對結香道:“那個玲瓏金分心,我記得寫過了,重量是一樣的。”
嫁妝單子上的金銀首飾器具,都要寫清楚重量,戥子教過結香怎麼稱重,這事兒就由結香接手。
結香審對一遍確是寫過。
戥子瞠目結舌:“我的媽呀,就是尋常的師爺,也沒她這麼厲害,她怎麼越來越厲害了?”
原來她還想學燕草,這麼一看,沒個十年八年學不出來。
阿寶略一想,明白過來,燕草同她交了心,原來是露三分藏七分,如今才顯出十分的才乾來。
她掃過一眼就又闔上冊子,大年下的,她可不想費精神,到時候再看就行。
“明兒裴六郎就要來拜年的,我那件老氣衣裳預備好了沒有?”
裴觀帶著年禮來拜歲,先見過嶽父。
明明沒定親的時候,嶽父待他很是可親,定下親事,反倒對他嚴肅起來。
林大有那張臉,笑與不笑全然就是兩個人,笑時憨直,不笑時好似怒目金剛,上上下下打量未來女婿。
自持著嶽丈的身份,回回都要亮一亮拳頭。
韓征拍拍裴觀的肩:“不要在意,我姨父是怕阿寶過門受委屈。”
裴觀沒有防備,整個人被韓征拍得一歪倒,看大舅兄麵上笑得和善,下手這麼重。裴觀心知他也是一樣的意思,怕阿寶受委屈。
“絕不會有這等事。”
阿寶知道他來,早早等著了,就穿了那一身瑞鶴紋樣的老年衣裳,在後院連廊上朝著裴觀走過來。
阿寶走到他麵前,問他:“你瞧你,送我的衣裳料子,老相不老相?”
這才是上輩子的阿寶,在他記憶深處的模樣。
“不老相。”裴觀笑著搖頭,把給她的禮物拿出來:“這個是給你的,正可年節裡戴。”
阿寶好奇是什麼,又想讓裴觀彆再送了,她針線不好,根本來不及回禮,一個荷包還是才隻做了一半。
打開一瞧,竟然是把赤金的長命鎖,花樣繁雜,看著就費工。
一麵是“三多九如”,一麵是“長命百歲”。
阿寶拿著那把長命鎖,盯住裴老六,要麼就送她老氣的東西,要麼就送她孩子的東西。
“你……”
偏偏裴觀笑得一臉春風化雨:“這字兒是我特意請人寫的。”因他自己也壽數不長,這幾個字特意請百歲老人寫來。
如鬆柏之蔭,如南山之壽。
“二月初就是春闈了,我的學生要下場應試,開年之後,我怕沒多少功夫再來看你。”
阿寶握著長命鎖一點頭:“我知道的,明年是大比之
年,又要加開恩科,你忙罷,我自己會照顧自己,得了閒再給我寫信。”
裴觀卻站定了,似有事難以啟齒。
半晌他才道:“上回你說你不大方,不知,你有沒有讀到韓非子。”
兩句話天南海北,壓根挨不著,阿寶連詩三百還沒讀完呢,哪會看什麼韓非子。
一聽就知道,他又要繞彎子說話了,要是不截住他的話,他那話頭能從京城繞到崇州再繞回來,恨不得走個三九四九的水路!
阿寶可不慣著這毛病,握緊了鎖說:“你有話直說。”
風過回廊,揚起細雪,吹落在裴觀額上肩上。
他低聲道:“所謂夫妻者,非有骨肉之恩也,愛則親,不愛……則疏。”
阿寶聽懂了,她一張臉燒得通紅。
裴觀笑望著她。
上輩他們倆,是因不愛而疏,這輩子他想因愛而親。:,,.,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