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雲山房在裴府最北角,從內院出來,要先繞過花園,走好一段路才能到。
裴觀乾脆帶阿寶逛一逛園子:“早晨認親是在三穗堂,是後院的主樓。前院的主樓是玉華堂,咱們從這邊繞,能看見九獅軒的大假山。”
大假山連著四周圍牆,分隔開前後宅院。
“待我婚假休完,就要去國子監,你若願意跟著,咱們就住山腳下的宅子。要是在家,可攀山放風箏,也可以臨水垂釣,還可以遊船。”
怕她在家悶得慌,想法子替她解悶,可裴觀還是小時候在內院生活過幾年,他能記得的也就隻有這些。
阿寶隻用網兜撈過自家池子裡養的黑魚草魚,可裴家池裡養的不是錦鯉麼?也能垂釣?
“那一片可以釣魚。”裴觀見她興致不高,又道:“你想看的那個太公的書,他最有名的,就是薑太公釣魚,願者上鉤的典故。”
她小時候在崇州聽過這故事,方才還以為太公跟子是一樣的,有各種不同的子,和不同的太公。
他們走在積玉水廊上,裴觀知道阿寶“子與太公”的話,不由悶笑出聲。
路過的下人,遠遠瞧見六少爺和六少夫人,隔得七八步便停下行禮等他們過去。待看見六少爺滿麵笑意的牽著少夫人,都在心中稱奇。
六少爺自來少言少笑,這當了新郎倌,還真是不一樣。
阿寶身邊有戥子跟著,餘下幾個丫頭都留在房中收點東西。要把嫁妝收入庫中,還得將今日收的禮歸檔。
燕草在忙這些事時,鬆風院中原來的丫頭們,一個也不敢進前。
立春托著個匣子,在門邊立了一會兒,結香扭頭瞧見她,記得她是那個差點兒下跪的丫頭,臉色便有些不好:“這位姐姐有什麼事?”雖臉色難看,到底不能失禮。
立春心底一灰:“我來找燕草姐姐。”她也已經知道了,少夫人身邊最得力的是燕草,她來找燕草,一是想探探口風,二是想辯白一番。
燕草聽見聲音,從內室出來:“是立春罷?快進來,彆在門邊站著。”
立春邁進屋中,燕草將她帶到西梢間,坐下給立春倒了杯茶,還打開了點心匣子:“坐,有什麼事,慢慢說。”
這才半天,裡外已經收拾出個樣子來了。
明間是少爺少夫人會客擺飯的地方,左廂是寢室,右廂是浴室,梢間是給丫頭們歇腳值夜的地方。
立春裡外都瞧過了,燕草可比白露還要麻利,想到白露,她便生惱火。
事到如今,還有什麼辦法?隻得趕緊把東西交出去。
“燕草姐姐,我方才腳沒滑,我壓根就……”
“你壓根就沒想下跪。”燕草往立春手裡塞了塊合意餅。
因是新婚,裴府廚房預備的點心盒中全是好意頭的點心果子,棗泥花生桂圓瓜子這些自不必說,還有玫瑰合意餅,雙色鴛鴦糕,疊得滿滿的。
“少夫人當真知道我冤枉!”立春猛然抬頭,盯住燕草。
“要不然,怎麼方才不發落你?少夫人眼睛裡揉不了沙子。”燕草笑眯眯的,兩句話說了兩層意思。
立春進門前隻覺得自己就算渾身上下長滿了嘴,也難說清楚。
怕過幾日,少夫人便找個由頭,打發她出去。
還不似銀杏,銀杏嫁的是小管事的兒子,還是三夫人挑的,體體麵麵的嫁了出去,就連銀杏的娘,都到三夫人屋前磕了頭的。
燕草已經知道這兩個丫頭是為什麼鬥起來的,立春先搶了白露的管事權,白露才有此“一扶”
。
立春知道少夫人沒怪罪她,滿心歡喜,待她抬頭再看燕草,又琢磨起最後一句話“少夫人眼睛裡揉不了沙子”。
她咽了口唾沫,將手中小匣子推向燕草:“公子院裡的事,原是白露姐姐管著,可公子將白露姐姐調去了留雲山房,這一年便由我接手。”
“正該全交給少夫人才是。”說著,打開了匣蓋,裡麵是幾把鑰匙和兩三本賬冊。
燕草看了一眼:“放著罷,要先問過少夫人,待少夫人點了頭,我再收著。”
立春站起來,預備退出去,走之前又表一句忠心:“姐姐若有什麼想問的人和事,隻管來問我。”
待立春出去了,結香才進來:“她來說什麼?來交鑰匙?”
“交了鑰匙和賬冊,說了會子話。”
“她來告罪?也就是咱們姑娘好性,從不計較這些,換一個厲害的,打發她出去。”結香忿忿,大喜的日子,她觸什麼黴頭呀。
“那是外頭的尋常人家,這兒輕易不會喊打喊殺的,你這個毛病也改改,就是心裡再氣,臉上也彆露出來。”
不喊打不喊殺的人家,動是起手來才不留情麵。
立春那幾句話,便把燕草想知道的,都說了。
姑爺為什麼單單點了白露到留雲山房去,還一呆就是一年?
嘴上說的沒有通房,難道……難道是像她一樣,收用過了,卻因為正妻沒進門,就先不抬起來?
燕草拿出賬冊,翻到丫頭們的月例銀。
上頭寫明白露拿的是一兩銀子的月例錢,與已經嫁出去的銀杏,和剛提上一等的千葉是一樣的。
燕草心中疑慮未消,姑娘跟姑爺新婚燕爾,正是如膠似膝。
該不該告訴姑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