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娶不須啼
懷愫
寶蟾結結實實磕了三個響頭。
時值八月,已近中秋。
山間涼爽,屋中榻上椅上早就鋪設上了軟墊,地上也鋪了軟墊,但這三個頭,依舊磕得悶響聲聲,額間泛紅。
阿寶受了這三個頭,對螺兒點了點頭。
燕草道:“帶你妹妹下去,換身衣裳鞋子,先用些湯飯,再把名字報上來。”
她記著螺兒原來叫寶螺,為了避開姑娘的小名,這才改了字的。想來螺兒的妹妹也一樣,大家族中取名兒都是成雙成對的。
這才讓螺兒先將妹妹帶下去,意思就是叫她們倆改好名字。
螺兒眼含熱淚,領著妹妹千恩萬謝。
剛立起來要退出門去,阿寶開口了:“對了,你不是說你妹妹手指頭上有傷?叫個大夫來看看,抹點藥油。這種冬天的傷,就得夏日裡養才能好。”
雖然快中秋了,但這會兒抹上藥,真到冬天犯起病來,日子也能好過些。
要不然一吹風那骨頭關節就發癢發痛,叫人寢食難安。
話還未說完呢,裴觀進屋了,一屋子丫頭給他行禮,螺兒又讓妹妹給少爺磕三個頭。
裴觀看了一眼:“領下去罷。”眉目與螺兒相似,但他委實想不起來這丫頭上輩子在不在了。
阿寶看他雖一臉雲淡風清的模樣,心裡卻知道,他是故意來看一眼的。
等人都退出去,阿寶望向他:“怎麼這麼小心?是不是……”沒有開口說,兩手比劃了一下,比劃出祖父那本小冊子的大小。
裴觀不能明說。
但四房五房回老家才四個月,外間也確還有人在打聽裴家事。
於是裴觀點一點頭,算是認下這事:“家生子用著放心些,外頭輕易也難拿捏她們,這剛買來的,還是要仔細些。”
但螺兒的妹妹不過十三歲,半大的丫頭罷了。
“陳長勝查清楚了,同她說的都對得上,讓你身邊人調理調理,再讓她到前頭來侍候你。”本來阿寶身邊隻四個丫頭,也太少了些。
螺兒將妹妹領回自己房中,寶蟾進了屋子,這才摟著姐姐大哭:“那人來的時候,我還以為我又被轉手了,往後再見不著姐姐了。”
螺兒反而不哭了,她撫著妹妹的背:“咱倆在一塊就好了,再彆哭了,你這名字得改改,撞了咱們姑娘的名兒。”
寶蟾聽見咱們姑娘四個這,微微一怔,隔得片刻,才回過神來。
“咱們姑娘”不是指原來的姑娘了。
是說方才坐在羅漢榻上極神氣的官家夫人,說是夫人,可她家常散了發髻,結條大辮子,垂在襟前。
與寶蟾見過的任何一位夫人,都不一樣,沒有一絲相同之處。
兩人才敘了幾句,戥子讓婆子抬了熱水來:“先給你妹妹好好洗一洗,姑娘說了,泡一泡熱水再抹藥油,用布裹上,骨裡發熱才好呢。”
螺兒感激看她:“多謝戥子姐姐。”
她懂得規矩,新來的要身子頭發都要洗過,免得頭發裡有跳蚤。
寶蟾泡在熱水裡,螺兒替妹妹洗頭,就像原先在家時一樣,拿梳子替她細細篦頭發。
看她瘦得胸骨都瞧得見,背過身又差點落淚:“沒事兒,我才跟著姑娘的時候也瘦得很,你看看我如今。”
寶蟾笑了,麵上還帶著稚氣:“是,我在廟裡,看姐姐高了也胖了,根本不敢認。”
螺兒替妹妹用澡豆搓背:“你改個名兒好?”
“姐姐如今叫什麼?姑娘房裡的彆的姐姐們叫什麼?”丫環起名都是成對的,要麼花鳥魚,要麼就是吉祥話,討個口彩。
“我們姑娘沒這些個規矩,大家原來叫什麼,就還叫什麼。”隻是不能撞了姑娘的名字,“福兒?壽兒?”螺兒真心實意在心中祈禱阿寶長命百歲。
“都好。”
螺兒替妹妹選了名字,從此改名叫福兒,替她擦乾淨身子,手指頭上抹上藥油,又剪開一條條乾淨細布把手指頭裹上。
沒一會兒福兒十根手指頭就發起癢來,螺兒開了點心匣子哄她:“你想吃哪個?”
福兒往姐姐身上一靠,吃了個奶棗子對她道:“我跟彩霞姐姐,還有芸兒和小興兒一起被賣出去的。”
“她們人呢?”
福兒輕輕搖頭,也不知是不知道,還是死了。
“那天我瞧見姐姐在燒紙,是不是給我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