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莞娘果然挨著阿寶坐下,直到此時,她那繼母和她的丫頭,也沒來找她。
繼母在人群中交際,丫頭不知跑到哪兒玩耍躲懶去了。
阿寶悄聲吩咐立春:“你回去,叫她們幾個把梅姑娘的衣裳洗乾淨,烘乾了。”預備了要用飯,這宴一時半會兒還散不了。
這會兒洗了烘乾熨平,隻要吃飯之前讓她換上,她那繼母也就不知道她掉下水了。
立春也壓低了聲音:“已經在洗了,少夫人放心。”出了這樣的事,趕緊抹平了才好,婆子衝地,丫頭們搬上盆花,水閣石欄邊已然瞧不出有人落過水的痕跡。
梅莞娘一直聽著,像隻小兔子似的偎在阿寶身邊。
阿寶實在是沒忍住,又伸手摸了摸她的雙丫髻:“放心,等衣裳乾了,讓戥子帶你去換過,你繼母不會知道的。”
梅莞娘點點頭,阿寶看她這樣,抓了把糖果塞到她手裡:“吃罷。”
阿寶給她,她便伸手接過,小口小口吃起來。
宴上的夫人們見阿寶回來了,就問:“方才是哪一家的丫頭落了水?怎麼竟勞動裴少夫人下去救。”
阿寶笑了:“是園子裡的小丫頭。”
她這話一出,方才在梅莞娘身邊玩鬨的幾個女孩都鬆了口氣,大家都知道惹了禍,正繃著精神怕挨罵呢。
聽裴少夫人說是小丫頭落水,都替梅莞娘遮掩。
九、十來歲的女孩子已經知道事了,曉得到彆家作客落水,說出去不好聽。梅莞娘家裡如何,也有幾個人知道,她們少一事,她便少一事。
那些夫人們便道:“還當是哪家的姑娘,隻是小丫頭,怎麼這樣頑皮?竟勞動了你下去救。”
阿寶笑了:“小丫頭受了驚,吩咐她下去歇著了,倒是梅家的姑娘,正站在水邊上,叫水濺了一身,還受了驚嚇。”
梅莞娘恨不得將頭挨在阿寶身上,直到這會兒她繼母才聽見動靜:“是我家莞娘?”一看繼女的衣裳確實換過,又見她低著頭不敢看過來。
心中不禁起疑,難道是莞娘落了水?
方才外頭亂哄哄的,她聽著幾句,但沒聽真切。
阿寶摟住梅莞娘的肩,衝著梅夫人微笑:“是我的不是,已經罰過那小丫頭了,驚著了令千金,真是對不住。”
梅夫人連連擺手:“這豈是少夫人的錯,必是莞娘貪看新鮮,離水太近,這才被濺著了。”說著看了繼女一眼。
這一眼明明含笑,但梅莞娘的猶如驚弓之鳥,被梅夫人目光一掃,身子就輕顫一下。
搭在她肩上的那隻手微微用力,小姑娘被阿寶按住,心裡頓覺得安穩,這才不抖了。
現在她可算明白,梅莞娘這樣的家世出身,為什麼會給人當繼室。
梅夫人眼睛左右一瞧,該跟著繼女的丫頭一個都不見,竟還是裴少夫人身邊的丫環在替梅莞娘端茶遞點心。
她深覺丟了臉麵,雖是自己給繼女指派的丫頭,素日也知道她們怠慢了繼女,但這會兒心裡怪的卻是梅莞娘不會教導下人。
她眼神一變,梅莞娘就連呼吸都輕了。阿寶心底微歎,撫了撫她的背,當著這麼多人的麵,除了替她掩飾落水一事,實在不能再多做些什麼。
叫出個說書的女先兒:“先聽兩段書,等點起燈來,咱們再隔水聽戲。”
請個女先生說書還沒什麼,彈琴唱曲兒也沒什麼,沒想到裴家竟還請了戲班子唱堂會!
裴三夫人臉上的笑就沒斷過,彆人問她,她隻是搖頭:“我哪兒知道,都是她們小輩安排的,
都有兒媳婦了,這操心的事兒自然是兒媳婦辦。”
聽完書,水邊架起燈架來,隔水看著對麵的女戲們舞袖動劍。
阿寶先是望著戲台出神,等武戲一開,她胸中那一絲鬱氣便全散了。
看得興致勃勃,她還從來沒有在自個家裡看過戲呢!不過方寸大的地方,那武旦既能耍刀,又能踢槍。
旁的夫人們看著,都無甚興致,隻有她,眼睛跟著花槍轉。
眼見那武旦將花槍踢了七八個來回,阿寶差點按捺不住,想像原來在街口看戲那樣,叫一聲“好”!
梅莞娘摸摸她的手,阿寶低頭看她:“怎麼?”
小女孩搖搖頭,她怕阿寶嚷出來,看夫人姐姐臉上動聲動色,分明就是想嚷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