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應他上船再看,阿寶便把那本冊子,鎖在她那隻雕石榴花的小匣中。
戥子一看她要把匣子也帶上,悄聲問她:“不吵了?”
彆人不知道,戥子知道,那匣子裡放著姑爺給姑娘寫的信,未嫁前寫的,攢了一盒子。她掩口笑著打趣:“要走這麼久,姑爺是不是又要給你寫信了?”
所以才帶著匣子嘛,好用來裝新的信。
阿寶聞言怔住,成婚之後,兩人日日都在一塊,哪還會互相寫信。
他這一年中隻給她寫過一封信,就是那封和離書,壓在石榴花匣的最底下。
拿到那封信時,阿寶恨不得當場拆開,如今拿這本冊子,哪怕知道這上麵滿是裴觀不可對人言的隱秘。
她此時也沒有當場打開看個究竟的衝動。
戥子一看她神色,就知道有彆情,歎口氣,用小時候的稱呼叫她:“阿寶,該忍的時候你就忍了罷,姑爺再陪小心,又能陪到幾時?”
男人的伏低作小,三五天也就最多了,再怕老婆的男人,也總有忍不下去的時候。
戥子剛要說話,聽見這一句,被口水嗆著,咳得驚天動地。阿寶不得不替她拍背倒水,好容易才把戥子的咳嗽壓下去。
戥子滿臉通紅,伏在桌上又咳兩聲:“不想忍,那你還想乾嘛?你還想休夫啊!”
第二日,裴觀請了半天假,將母親妻子送到渡頭。
此時岸邊春草叢生,柳絲輕拂,裴三夫人還未登上官船,就見兩岸花開灼灼,頓時輕歎一聲。
“夫人真是,回家省親是天大的喜事了,怎麼還歎。”
“我來時還是小姑娘家,再回去,這頭上不知多少根白發,怎麼不歎?”裴三夫人歎過又笑,到底是好事,這許多年,終於能見到娘親。
裴觀送她們到船上,母親的船艙與阿寶的互相挨著,船裡地方是淺窄,但也算有應儘有,他四處看過,這才道:“船上多有不便,母親暫且忍耐。”
是走了關係,才坐上的官船,官船已經是比民間用船要寬敞得多了。
裴三夫人道:“當日我來京城,坐的船比這還小,有什麼苦的。”能回家去,便怎麼都不算苦。
“成啦,你也彆老在我屋裡轉,快去看看阿寶。”到底是要分彆四五個月的,夫妻倆豈會沒話說。
裴觀繞去阿寶的屋子,戥子幾個趕緊到外頭去。
“還請你一路上多照拂母親,暈船的藥和膏藥貼都在藥箱裡,就接在船窗妝台前……”
阿寶打斷他,指了指她船艙中央擺的那架隔斷屏風,這回畫的不是喜上梅梢,而是兩匹奔馬,恰與昨日出城一模一樣。
“是我請人畫的。”早早就定下的畫,一共畫了四幅不同的,讓她能在船上換著看。
怕她一路上寂寞:“那邊那隻箱子裡,是我買來給你解悶用的。”說著走過去掀開盒蓋,露出裡頭的圍棋,象棋,獅子象鬥和雙陸。
“這些母親也都會,你們正可一道解悶。”
他說了許多話,就是遲遲不與阿寶作彆。
隔著艙房,絮絮叨叨的聲音傳到裴三夫人耳中:“這孩子,怎麼這麼嘮叨。”
“人家小夫妻倆要分開這麼久,還不許人嘮叨兩句?”
裴珠也來給母親送行,許知遠在岸邊等她,從窗口就能看見他伸長了脖子,生怕這船把他娘子也一起帶走。
“昨兒萬醫婆來過?”裴三夫人又問。
“來了,仔仔細細摸過脈的。”隻說少夫人身子強健,彆的沒摸出來。
裴三夫人生怕阿寶此時有孕,但又希望阿寶有孕,兒子帶不回去,把懷了孕的兒媳婦帶回去給老太太拜壽,也算全了這幾十年未儘的孝心。
裴觀欲言又止,他走到阿寶身邊,剛想說什麼,裴珠來了。
她等了許久都沒等到同阿寶說一句話,實在忍不住,叩門進來:“阿兄,怎麼也得讓我同嫂嫂說幾句話。”
裴珠拉住阿寶的手:“你回來過生辰,我作東給你辦酒。”
裴珠當著兄長的麵,還有許多私房話未說,她到如今也還未跟許知遠洞房。這事除了阿寶誰也不知道。
“彆急。”阿寶卻像是看出她的難言事,摸摸她的手,“你覺得成才成,心裡有一點不舒服,那就不成。”
裴珠滿麵羞紅,怕兄長聽出來。
裴觀不知她們在打什麼啞迷,但他又覺得這一句是阿寶說給他聽的,咳嗽一聲:“珠兒,我要同你嫂子告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