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紅軟帳、幽香如霧,處處透出少女氣息的閨房之中,蕭妄隻著一身雪白的裡衣,黛色長發儘數披落在身後,凝視著鏡子裡那張洗去了所有脂粉的精致容顏,清透的眸子裡含著說不出的冷意。
隔著一扇山水繪墨的屏風,宮人的聲音低低傳來,表麵的畢恭畢敬之下隱藏著深深的疏離。
“公主,明天就是您大喜的日子了,儘早安歇吧。”
蕭妄淡淡掃過屏風後的影子,嘴裡應了一聲,便打發來人:“你退下吧。”
明明是與以往並無多少差彆的語氣,卻仿佛有著某種特殊的魔力,那宮人當即恭恭敬敬地行禮,輕輕退了出去。
攤開手心,一枚造型精巧的鑰匙緩緩浮現,隻是通體暗沉無光,甚至隱隱帶有鏽跡。
這是自蕭妄意識清醒的那一天起就綁定在他靈魂之中的工具。而失去了過往一切記憶,唯獨記得自己真名的他,就是依靠著這枚鑰匙,穿梭了數個世界。
此時,原身過去的記憶已經徹底被蕭妄掌握,他雙眸之中奇異的光澤閃現,整個小世界的命運長河便浮現在他眼前。就在這一刻,蕭妄看穿了有關於原主的一整條時間線。
“又是悲慘的未來嗎?”有過三個世界經驗的蕭妄駕輕就熟地整理著自己窺探到的一切。
現在的他,身份是大雍王朝三公主夏侯舒,與四皇子夏侯徽同為容妃所出。
本是男兒身的夏侯舒,隻因比四皇子晚出生了半刻鐘,就被容妃包裝成了三公主,從此小心翼翼地生活在這深宮之中。
直到皇帝下旨,將他許配給宋閣老之孫,為了保住秘密,夏侯舒不得不偽裝得跋扈囂張,從來不允許駙馬靠近,從此在京城惡名遠揚,還徹底得罪了宋閣老。
四皇子上位之後,深恨夏侯舒得罪宋閣老給他拖後腿的舉動,又從容妃處得知了夏侯舒的真正性彆,對著這個和自己長相一般無二的弟弟越看越不順眼,便暗中下手,除去了他。
獲悉了原本未來的蕭妄仍是眸光不動,現在的他所處的時間點正是原主出嫁的前一天。
被容妃洗腦長大的原主為了這樁婚事惶惶不安,容妃便教他以惡名來掩蓋秘密。然而,恐怕容妃也不曾料到,真正的夏侯舒就這樣轉世而去,反而將自己悲劇的人生交由蕭妄接手。
而蕭妄到來之後的第一個舉動,就是褪去原主那身女性化的打扮,重現這具身體的本來麵目。
鏡子裡的少年膚色蒼白如雪,長眉染霜,原本怯弱而拘謹的眸光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漫不經心的淡漠孤高。
換了一個靈魂,這具過於昳麗的皮囊都仿佛被裡裡外外洗滌了一遍,散發出真正超卓於世的色彩。
蕭妄收斂起一身氣息,閉上眼眸,重新張開之後,整個人的氣質已然與原主相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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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初至,天光晴明。
宮人遙隔門扉低聲問道:“公主可起身了嗎?”
為了保守秘密,夏侯舒一向都是自己梳洗穿衣,不允許他人近身的。
蕭妄答了一句:“進來吧。”
幾個宮人魚貫而入,手中捧著精致華美的嫁衣,卻見今天的正主還坐在床沿上,身上依舊穿著雪白的裡衣,一頭烏發未綰,淡淡的眸光遙隔朦朧的帷幔望過來,聲音如往常一般低而輕,帶著幾分柔軟。
“我想先見四皇兄一麵。”
為首的宮人略一皺眉,聲音低沉嚴肅:“公主,這恐怕不合規矩。”
這人是容妃擔心夏侯舒臨時反悔而特意指派過來的心腹,就是為了監督夏侯舒好好出嫁,雖然不明白為何要看緊夏侯舒,但卻有著十足的底氣駁回夏侯舒的請求。
本以為這位素來性情怯弱的三公主不會再開口,沒想到對方卻十分固執,又重複了一遍:“我要先見四皇兄一麵。否則就不嫁了。”
蕭妄的這句威脅正中要害,頓時這宮人也不敢再拒絕了,而是趕緊派了個小宮女去乾東五所尋找四皇子。
四皇子聽聞宮人所請,也是困惑不已。這個一向與自己不親近的妹妹,今日怎麼如此相請自己?莫非是臨要出嫁的關頭,多愁善感?一向樂於給自己刷關愛手足人設的他當然是欣然應允。
當他踏步走入三公主的宮殿之後,就見周圍空曠一片,所有宮人都被請了出去,惟有一人背對著他站在窗前,僅著一身單衣,潑墨般的長發儘數披散,身形竟帶著說不出的飄渺之感。
“三妹,你喚為兄來有何……”
四皇子的話剛剛說到一半,就見窗邊的人轉過身來,現出一張與自己一般無二的臉,隻是臉色稍稍蒼白一些。
沒有了平日裡的脂粉釵環、珠玉點綴,洗去了刻意塗抹的妝容,雪白衣袍素淨簡單,那人靜靜站在原地與他對望,四皇子恍惚之間仿佛看到了另一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