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聲錚錚, 嫋嫋仙音在亭台水榭間回蕩。一個白衣人靜靜坐在湖心亭中, 手指在古琴上輕攏慢撚, 瀉出一連串動人的音符。
晨風正涼。絲絲縷縷的水霧自湖中升起, 他臨水而坐,衣帶當風, 未挽的烏發隨風肆意飄舞,眼睫低垂, 如冰雪雕成的俊美麵容上無喜無悲,仿佛完全沉寂在了琴音的世界之中, 一身氣息縹緲無比,仿若世外隱者、天外謫仙。
來人不知不覺便放輕了腳步,仿佛稍有動靜打擾都是一種不可輕恕的罪過。
但蕭妄的感知早已靈敏到了非人的程度, 早在對方第一腳踏上通往湖心亭的浮橋之上時, 他就察覺了身後的動靜。
縹緲的琴音戛然而止, 蕭妄沒有回頭,目光注視著琴弦, 平靜地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一身灰色勁裝的親衛頭領常武立刻走到他跟前, 恭恭敬敬地行禮稟報道:“殿下,洛大小姐在府外不依不饒地大鬨,一定要見您一麵。”
……不出所料。
“那就去見她一麵吧。”
蕭妄站起身,輕輕撣平衣服的每一絲褶皺, 一手抱起古琴,緩緩走出湖心亭,動作從容不迫, 腳步輕緩優雅,似慢實快,似乎幾步之間就跨過了那長達十丈的水中浮橋,將一湖碧波拋在身後。
榮王府大門外,一個紅衣少女正被幾個侍衛聯手攔在那裡,她裙裾如火,容貌精致明豔,飛揚的眉宇之間充斥著一股極度的自信與驕傲。
“給我讓開!我要去找穆景行算帳!”
她不耐煩地揮手推開麵前的侍衛,卻很快又被對方重新攔住:“洛大小姐,得罪了。沒有王爺的吩咐,任何人都不能擅闖王府!”
彼此推搡之間,緊閉的大門突然被打開,蕭妄走了出來,冷淡的目光掃向麵前這個前未婚妻:“不知洛小姐找本王有何事?”
他的聲音清而冷,如高山上融化的雪水彙聚成溪流,沁人的寒意深深潛藏在其中。
洛雲歌觸電般抬起頭,正好看見那白衣男子懷抱古琴緩緩走出來,淡漠的眸光輕輕在自己身上一掃而過,如天邊流雲、水中寒月,近在咫尺卻不可觸摸。
她的心神竟不知不覺為之所攝,反應慢了一拍,終於回過神來,心中也不免閃過絲絲驚豔。
但很快這驚豔之情便化作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羞惱。
麵前這個家夥不過空有一張好看的皮囊而已,自己難道忘了原身因為他受了多少委屈嗎?怎麼還能夠為他的外貌所迷惑?
洛雲歌本不是這個世界的人,而是來自一個末法時代的科技社會,自從昨晚她穿越到這具身體之上,變成了這位征北將軍府大小姐並且接收了對方的全部記憶之後,她就對原身的遭遇同情不已,並且發誓一定要幫助對方報複那些欺負她的人,完成人生逆襲。
而眼前的榮王穆景行,原身的前未婚夫,便是她第一個要報複的對象。
穆景行與原身本是指腹為婚的未婚夫妻。但原身自幼天資駑鈍,文不成、武不就,性格又軟弱可欺;而穆景行卻是整個穆國數一數二的天才人物,不僅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武道天賦更是頂尖,年僅十七已然達到後天巔峰,距離先天之境也隻差一步,不知是多少閨閣少女仰慕的如意郎君。
相差如此之大的二人自然是極不般配,穆景行更是從來沒有將原身放在眼中。就在昨天,穆景行特意找皇帝解除了這樁婚約,將軍府中的原身聞訊大急,又遭到幾個庶姐庶妹的冷嘲熱諷和暗中欺壓,一時想不開竟懸梁自儘,讓如今的洛雲歌得以穿越過來。
想到這裡,洛雲歌忍不住摸了摸脖頸,高高的衣領之下還有著一道青紫的淤痕,那是原身在這世上最後的一抹痕跡了。
她眼神一厲,渾身戾氣大盛,便冷冷朝著蕭妄看去:“穆景行,你主動退婚,害我名聲丟儘,竟還能如此若無其事麼?”
蕭妄瞥了洛雲歌一眼,實在難以理解這種穿越之後就能理直氣壯地將原身的仇攬到自己身上的行為,他伸手在懷中的古琴上拂過,嘴上淡淡說道:“有何不可?”
“從前我數度找將軍府商議私下退親之事,卻屢遭拒絕。”他淡淡訴說了一遍真正的穆景行的心路曆程,“既然如此,我也隻有請陛下做主了。”
見他這理所當然的口吻,洛雲歌越發為原身感到不值,不由忿忿出言:“你可知從前的洛雲歌對這樁婚事有多期待歡喜嗎?你可知這退婚之事對她造成了多大的打擊?”
“從那時起,過去的洛雲歌就徹徹底底死去了。……現在的我再也不會對你這種人抱有幻想。你等著,要不了多久,我就要堂堂正正地把你踩在腳下,讓世人知道,不是你穆景行不要我,是我洛雲歌要休了你!”
她的語氣越發激昂,一雙驕傲而自信的眸子定定地盯在蕭妄身上,紅衣烈烈似火,張揚不可一世的氣息由內而外散發出來,與從前那個懦弱的洛雲歌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