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應玄淩空渡虛, 身形若飄羽般輕盈而落,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被劍氣釘在山壁之上半死不活的公良羽,語氣平靜,“自然是因為你那些所謂的善意了。”
應玄出身普通,從小由長姐帶大,但他的天資之聰穎卻遠勝任何人的想象。有時他甚至懷疑自己或許是什麼大能轉世, 否則, 為何許多人許多事, 他幾乎一眼就能將之看得分明?
因此,當他拜入青玄宗, 被公良羽收為弟子, 又處處殷切關懷之時, 應玄已經憑借自己的一雙慧眼, 看透了公良羽高冷而強大的表麵之下虛弱的本質。
即便青玄宗不少人都認為公良羽對弟子過於寬縱寵愛, 應玄本人卻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了,這所謂的寵愛之下其實全無半分真心,反倒帶著極強的目的性。
隻不過,在沒有摸清楚公良羽的目的之前,應玄倒也不介意暫時隱藏自己。
然而, 此後公良羽做的事情卻一件比一件蠢, 一件比一件更令人難以忍受。
應玄的長姐本就是青玄宗弟子, 卻無故被害,事後青玄宗隻給出了一個十分敷衍的解釋,因此, 應玄才低調進入青玄宗,準備暗查此事。
然而公良羽卻莫名將應玄的天賦宣揚得舉世皆知,於是他的身世背景也很快就暴露於陽光之下,讓那個暗中的敵人有了提防,反倒數度對應玄暗下殺手。
還有,重傷不治的友人上門,公良羽隻因擔心影響應玄對正道宗門的觀感,就阻攔了二人的最後一麵。雖說事後悄悄給對方的家人安置了宅院、送上了金銀,但沒有應玄作為靠山的那一家人終究還是沒有守住一切,反而流離失所。
更可笑的是,公良羽原本隻是個普通人,驟然得到了流光劍尊的身份,卻沒有與之相匹配的心性和氣度。
縱然他極力模仿,但終究沒有原主的冷酷驕傲,最終讓原主身上那股威勢蕩然無存。原本高高在上不可觸及的風姿,變成了清冷卻讓人忍不住想要攀折的豔色,不知多少人產生了將這座冰山融化的想法。
比如澤天峰峰主章雲笙,原本是與原主互相較勁的宿敵,卻漸漸對公良羽產生了難以描述的感情。於是,備受公良羽寵愛的唯一弟子應玄就變成了極為礙眼的存在。誰讓公良羽對應玄的態度實在是過於熱切呢?
公良羽自以為替應玄解決了不少章雲笙的刁難,其實不過是讓這矛盾由明轉暗,發生在更加隱秘的背後而已。
……如此種種,不勝枚舉,因為殺害長姐的凶手,以及來自公良羽的麻煩,應玄在青玄宗積累的敵人越來越多,最終被人陷害,於是乾脆叛宗而出,改投魔道。
曾經的應玄還不明白公良羽的行為為何如此奇怪,完全不符合外界對流光劍尊的評價,而今他總算知道了真相。
“你所以為的待我不薄,不過是自我感動罷了。”
應玄淡淡地做出了結論,看著得知了種種內情,滿麵尷尬的公良羽,繼續說道:“歸根究底,應玄這個人在你心中,不過是“主角”這個符號的代表而已。你需要一個處處向著你的主角,於是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培養。”
否則,真正疼愛弟子的師尊,又豈會是公良羽那樣的做法?
青玄宗少宗主穆易風上門挑釁,公良羽不由分說便直接將對方教訓了一頓,坐實了他自己寵愛徒弟的名聲,但同時也坐實了應玄隻會靠師傅撐腰的名聲。
下山曆練之時,一定要將應玄的任務目標改在正道宗門範圍之內,絕不允許其與魔道之人接觸。
……
就好像在玩一款主角養成遊戲,但凡會導致應玄的性格偏向魔道的事件都會被公良羽毫不猶豫地否決,唯有培養其俠義值的事件才會被公良羽接受。
念在對方起初用心不壞,其它小節應玄尚可忍耐……但公良羽的行為簡直就像是洗腦,莫非還想將他養成公良羽的一條忠犬不成?!
定定凝視著被釘在山壁之上、四肢百骸流血不止的公良羽,應玄的眸光裡既無感激,也無怨恨,隻有一片深海般的平靜,海洋之下卻凍結著厚厚的冰霜。
“我之生平最無可忍之事便是自由受人所限……但凡妄圖掌控我人生之人,死亡或許是最仁慈的下場!”
冰冷的宣判之中,應玄伸出手去,掌心中風雷交聚,突然而起的烏雲遮蔽了大日,雷霆驟然而發,將公良羽的元神徹底轟成了粉碎,隻有一縷最原始的真靈被送入輪回。
公良羽元神破碎的瞬間,一縷黑煙驀然從他靈魂中冒出,就要遁入虛空。
應玄下意識伸手一攝,絲絲縷縷靈氣編織成一張大網,將那縷黑煙罩在其中。詭異的黑煙不停地扭動掙紮著,熟悉的氣息刺激著應玄的意識。
被人從一開始就編織人生、妄圖像傀儡般掌控的憤怒,加上這一縷熟悉的黑煙的刺激,讓應玄的腦海之中天翻地覆,仿佛海洋之下的厚厚冰層儘數融化,海浪隨著風暴而起,無數記憶傾巢而出。
“唔……”
頭顱低垂,雙手死死摁住額頭,過了好一會兒,應玄才終於消化完了意識海洋之中的記憶,重新抬起頭來,氣質已然大變。
“……想不到差點迷失在這個世界了,雖然最終也不過是損失一個意識化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