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棋亭酒肆再也沒有談論櫟陽常氏的悲劇,人們議論紛紛的全是義城的含光君父子三人。
三人如今的修為,哪怕坐在樓上的房間裡,也能把大廳的動靜聽的清清楚楚。
其中一人說道:“我最佩服的就是夷陵老祖,好在我運氣好,被老祖收為開山大弟子,生平幸事啊!”
“胡說八道,我才是老祖的大弟子,你是哪冒出來!”
“你們都胡說,師父的大弟子明明是我!”
這些年說著說著竟打了起來,誰贏才能證明誰是大弟子。
魏無羨一著不慎,被酒嗆的直咳嗽,他被人喊打喊殺這麼多年,現在被人如此推崇,一時不太習慣啊!
藍忘機起身:“你跟莫離在這裡休息,我去去就來。”
你做什麼去?
藍忘機罕見的沒有回答他的話,麵帶笑意的看了他一眼,起身走了。
自重逢之後,倆人一直形影不離的,此刻他一走,魏無羨竟然覺得無聊了,慢慢喝著酒,給莫離講起了當時跟藍湛路經此地發生的事情。
他說的興致勃勃,誰知莫離聽得心不在焉,神遊天外去了。
魏無羨在他眼前揮手:“阿念,阿念,你想什麼呢?”
莫離滿腦子都是唱歌的事,既然爹爹問起了,嘿嘿,他笑的一臉討好,說道:“爹爹,你最好了,唱首歌給阿念聽吧。”
魏無羨十分歡快的有求必應:“好啊好啊,你想聽什麼?”
莫離閃著大眼睛:“我想聽什麼都可以嗎?”
魏無羨伸手摸著他的嬰兒肥的臉,寵溺道:“都可以啊。”
莫離當真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孩子了,誰讓他有個天底下最好的爹,這麼好的爹爹唱歌給自己一個人聽就好了,他給房間設了一個結界,召出忘機琴,孺慕的看著魏無羨,彈唱了一遍《曲儘陳情》。
至於無羈,或者說忘羨,還是等忘機爹爹順利的用這首曲子表白之後,他再來錄製吧。莫離一直都覺得,兩個爹爹的感情是世界上最美好,最純粹的,這首表白之曲他不忍心強行乾涉。
魏無羨剛聽幾個調子的時候,還在那想:這個調子竟然不像姑蘇的調子,不知莫離是從哪聽來的,倒是好聽的很。
待他聽到歌詞和更多的旋律,魏無羨就再也沒有其他想法,完全沉浸在這首歌的意境裡麵。
這首歌唱的就是他自己,唱的就是他所經曆的事情,所守的初心,有誰能有他的感觸多,魏無羨雙目濕潤的看著莫離,輕聲道:“這是阿念給爹爹做的曲子嗎?”
莫離怎麼回答都不合適,撲閃這眼睛看著魏無羨,道:“爹爹唱給我聽可好?”
魏無羨點頭。
莫離雙手撫琴,打算伴奏。
魏無羨卻遞出了自己的陳情給他,“阿念,我覺得這首曲子應該要用笛音來和。”
陳情不是誰都可以拿,修為低的人會被反噬,莫離的修為自然沒問題,可是陳情也不是修為高的人就可以吹奏,他是夷陵老祖的法器,得被他認主才可以,現在魏無羨直接將他給了莫離,也就是說在莫離不知道的時候,魏無羨已經讓陳情認他為主了。
莫離呆呆的結果陳情,看著魏無羨喃喃道:“爹爹?什麼時候讓陳情認我為主的?隨便也是嗎?”
魏無羨沒有回答,對他一笑,笑容裡帶著無儘的暖意,說道:“我們開始吧。”
莫離拿著陳情,橫笛在前,開始吹奏曲儘陳情。
魏無羨用他特有的讓人百聽不厭的聲音,跟著曲子輕輕唱了起來。
縱棹趁夜風小眠,載一舟江煙
晚來攬星歸,摘片柳葉吹徹天邊
展開泛黃的紙鳶,回首舊人間
江燈飄搖遠,往事隨波如又一篇
高台倚欄前,銜杯觀花滿長街
玄武洞天,也曾澆血洗劍
譏評堪過耳,心本勇絕何懼人言
縱入火海,仍抱懷垂憐
也曾笑奪酒壇,劍挑姑蘇十裡春
無關生死事,老來儘作江湖詩中人
窗外玉蘭影深,前生是夢還是真
隔世春秋後,昔年因果皆是曾“聽聞”
身隕不夜天,誰信年少無虛言
為義之諾,也曾削笛舍劍
流言任在前,丹心猶熱何須來辯
世事皆千人,千言千麵
也曾驚鴻過眼,指尖輕挑卷雲紋
無端引弦震,緣何夢中深記那一瞬
樹下落英紛紛,此刻是夢還是真
偕行雲遊後,世外江湖皆是“據傳聞”
丹心何須言在口,橫笛閒吹落星鬥
使我徒有身後名,不如及時一杯酒
也曾懷擁人間,使我獨享一枝春
無關生死事,緣何儘作江湖詩中人
門外聲淺影深,相逢是夢還是真
隔世春秋後,前生因果終會落成痕。
一曲終了,兩人皆陷入了沉默。
這首由魏無羨本人親自獻唱的人物曲,莫離聽得眼淚直流,要不是修為高,險些氣息不穩破了笛音,他此刻終於明白為什麼會有錄製主題曲這種任務存在了,能親耳聽到爹爹唱一遍,他死而無憾了。
魏無羨也是感慨良多,前塵往事,原本可能會讓他心痛心傷,但是現在有藍湛,還有阿念,此生足矣了。
父子兩人久久不語,沉浸在各自的思緒裡。
魏無羨拿起酒壺,倒了一杯酒給莫離,感慨道:“阿念,來陪爹爹喝一杯吧,此情此刻,當浮一大白!”
莫離兩輩子都沒喝過酒,此時正沉浸在曲儘陳情的意境裡出不來,接過魏無羨遞來的酒杯,與他碰了一下杯,豪氣衝天的一口乾了!
魏無羨見此,悵然的心情都好了許多,誇讚道:“好酒量,不虧是我兒子!阿念,你是不知道 ,你爹我年輕的時候,那是無酒不……”
砰!
是莫離,他砰的一聲,一頭栽倒了酒桌上,然後一動也不動了!
魏無羨簡直不敢相信,兩隻手一起上,又是拍又是戳的:“阿念?阿念?你醒醒!”
可惜他的乖兒子阿念徹底一醉不行,睡的忒香甜。
魏無羨忍不住扶額,簡直不知道說什麼好,不停的重複道:“唉!我真的是……唉!我……”
這時,藍湛破了結界進來,手裡端著一鍋蓮藕排骨湯,問道:“魏嬰,怎麼了?”
好吧!這下魏無羨看到罪魁禍首了,滿腔的鬱悶終於找到了發泄的地方。
他憤怒的伸出手,指著趴在桌上昏睡的莫離,對藍湛吼道:“你還有臉問?看你乾的好事!為什麼阿念也是個一杯倒?你自己不能喝酒算了看,竟然還把酒量傳給我兒子!”
可憐的藍湛,自與魏嬰相識至今,從沒有被他大聲吼過,瞬間頭腦一懵,一時不能反應,端著那鍋蓮藕排骨湯呆呆的站在了原地。
竟然破天荒的生出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情緒,委屈!
而且委屈極了!
他無辜的看著魏嬰,雙眼仿佛濕漉漉的,帶著無聲的控訴。
一杯倒怎麼了?
一杯倒又不是他願意的,那家裡還有兩個見狗慫呢,他有說過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