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了(1 / 2)

11月24

七天。

下雪了。

太宰打開了窗戶。

我能看到絨羽一樣的雪自窗外而來, 落在我的麵前, 當墜落在地板上的時候便會融化。

隻留下一小塊深色的印記,也是存在過的證明。

今天是住在這個閣樓的第七天……好吧, 或許是被關在這裡也說不定。

期間,愛德蒙一直沒有回應我的呼喚,明明有他在的話, 一切都將很容易解決。

我能夠聽得到愛德蒙的呼吸,卻得不到他的回應。

他在想什麼?太宰在想什麼?我……又在想什麼?

[人間失格]

說實話, 在此之前我從未想過我的友人竟然有這麼bug的能力。

隻要他還握著我的手,或者能夠觸碰到我,魔術就無法對他產生作用。

感覺再也不能直視《人間失格》這本書了, 都是時臣的錯!

深刻懷疑太宰用手銬的目的!這麼近的距離還有什麼能對他奏效嗎?八極拳倒是可以, 但是這樣的話豈不是要把人打死?

可惡!

“——寫完今天份的日記了?”太宰從沙發的背部冒出頭來,他將上半身整個搭了過來, 手臂掛在少年的肩上。

立夏感受到肩上一重,緊接著便是耳側傳來的,緩慢冗長的呼吸。

氣流拂過他的麵頰,似乎帶走了窗外的霜雪微涼。

“嗯。”對於這樣的距離,少年早已見怪不怪。

對於這樣的處境,他不可能不感到憋屈,但是卻又拿太宰治毫無辦法。

就像是他不能夠明白,為什麼太宰那麼篤定……他會走向死亡一樣。

時間大概是‘第一天’的時候。

太宰曾死死的捏著立夏的手腕,一遍又一遍的說……‘不要去,你會死’。

“我不會死。”像是從那一天開始便留了下來的習慣, 立夏每天都會重複這句話。

他用那種輕鬆到無所畏懼的聲音說道:“彆那麼擔心,我要去成為勇者,這難道不是一件好事嗎?”

少年用微笑,說著連自己都騙不過的話。

而此時,他眼睛藍的深湛,沒有半點帶有銳利意味的攻擊性。

太宰臉上的神色空到近乎一無所有,他就那麼定定的看著少年,以及那雙天上藍的眼睛。

不知道為什麼,立夏莫名從那張雋秀好看的臉上讀出了難過。

半晌後,太宰開口了——

“騙子。”

“說謊的人可是要吞千根針的啊,立夏君。”他唇角帶笑,而眼底卻沒有任何情緒,以至於那雙鳶色的眼眸顯得荒蕪,寸草不生。

雖然是閣樓,但是卻不算低矮,暖氣開得很足。

窗戶打開後,外界的空氣與熱流交融,留下了的溫度不至於讓人感到寒冷。

無論是家具還是地板,都被打掃的很乾淨。

非常潔淨,又不至於令人感到壓抑的空間。

也正是如此,立夏才會阻止自己深思下去。他害怕得出那看似平靜的水麵下,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真實。

“……我沒有騙你,也沒有說謊。”立夏搖了搖頭,將視線垂落在地麵上。

緊接著,他感到太宰的手環繞過他,緩緩伸在了眼前。

立夏注視著太宰纏了繃帶的手,在眼前的距離愈發近了起來。

額頭上傳來一片溫熱的觸感。

少年這才意識到,太宰掀起了他的額發,將掌心覆蓋在了他的額頭上。

“——那麼。”太宰看著他,“你為什麼在哭?”

立夏愣了愣,下意識的抬手,摸了下自己的眼角。

指尖所觸摸到的皮膚,是全然的乾燥,沒有半點濕潤的意味。

“不是指的這個。”太宰的聲音很輕,眉眼也很和緩,卻能夠感受到他的認真:“我是說,透過你的眼睛,我看到你在哭。”

你的內心在下雨。

“……”立夏臉上虛浮的笑意凝固了起來,看上去僵硬到有些滑稽。

“沒有欲求的人是活不下去的。”手銬間的金屬製鏈條碰撞,清脆又刺耳。

立夏感受到,太宰握住了他的手掌。

能感受得到掌心的紋理,能看到彼此手背肌膚的顏色。

沒由來的,立夏想到了對方曾兩度問他的一句話……‘你想要什麼’。

太宰沒等他回答,而是向他求證道:“你說要去成為勇者。那麼,會有人歌頌你為‘英雄’嗎?”

“……”立夏仍然是沉默的。

“對吧?”太宰眼中的光有些暗沉,他捏緊了扣住少年的手的指節,繼續道:“關於‘迦勒底’我了解的隻會比你想象得多。”

至此,立夏已經明了友人所有未說出口的話,也不需要太宰將所有一切全部剖析在他的眼前了。

那沒有意思,隻能算得上是自欺欺人。

應該說不愧是太宰治嗎?

僅憑著隻言片語的推敲,以及粉飾太平時候的一舉一動,他就已經近乎推斷出了一切。

以及立夏沒有告訴他的,自己曾死亡過的事實。

也正因如此,才想要阻止他再一次走上同樣的路。

關係極為要好的人,通常都是這樣。

可以縱容你的一切,包括無傷大雅的惡作劇,哪怕在他的部下前對他摸摸頭也無所謂。

甚至將港黑大樓的一整層清場,隻為了維護立夏認知中的,屬於他的‘世界’。

隻除了一點。

那就是看著少年死去。

所謂‘勇者’,就是地上的神明,是降世的救世主。

是在一切分崩離析無可挽回時的救贖,是以一個人的扭曲,背負著整個世界去負重前行。

直至那比大山還重的壓力將其壓垮,直至再也無力邁出一步。

所以,太宰一直一直都在對少年說……‘你會死的’。

但是,也隻有一點,他敏銳到可怕的友人說錯了。

“——我並非毫無欲求。”少年的神色染上了些許困惑,“事實上我甚至並不知道,究竟在什麼時候,我帶給了太宰這樣的感覺。”

“無欲無求是聖人的事。”少年用比湖泊還澄澈的眼睛注視著太宰,言辭間滿是堅定:“而我……隻是個人類。”

“那麼,你想要什麼?”這是立夏第三次聽到這句從太宰口中問出的話。

而這一次,他麵對質問不躲不避,直麵回答道:“活下去。”

“我相信太宰早就知道,這並不是從前的我所存在過的世界。”少年的笑容依舊溫暖如初,眸光清澈,“或許是在我對你說‘一萬日元上並不是福澤諭吉’的時候,或許又是我所沒有察覺的更早之前。”

“差不多。”太宰點了點頭。

“我啊,雖然自稱勇者,實際上隻是個膽小鬼。”少年的微笑裡,第一次帶上了怯弱,“怕高,怕火,怕做噩夢,還怕突如其來的聲音。”

“我知道。”太宰的神色沒有一點晃動,顯然早已知曉了這些,“畢竟從69層向下看的時候,你可是嚇到要掛在我身上了。”

但是,太宰沒有說……

那時害怕到瑟瑟發抖的少年,即使眼睛裡寫滿了對高空的抗拒與畏懼,依舊言辭堅定的對他說――

“我肯定抓得住你。”

太宰你放心,我肯定抓的住你。

是的。

害怕也好,膽小鬼也好。

就像少年所說的那樣,如果太宰一旦跳下去,一旦有墜亡的可能。

那麼,他就會去抓住太宰。

從那一天起,太宰就了解了眼前這個少年的本質。

他會拋棄害怕與恐懼,懷揣無限大卻又無限小的願望,穿越冷酷無情的世界。

於是,太宰更加收緊了與少年十指交握的手。

“那個時候,晴空塔上。”他驀然提起了這件事,“其實有那麼一瞬,你是真的想要死去的吧?”

這次,立夏回應了太宰。

他學著太宰的樣子收緊指節,用力至指腹泛起缺失血色的蒼白。

“是的。”少年回答道:“但是不行。”

“我不可以害怕,也不可以停下腳步。”他神色懇切的說道:“因為我還沒有死,也不能死。”

受傷很疼,從高空掉落很害怕。

海水從鼻腔湧入肺葉也很不舒服,身體被子彈貫/穿的那一刻更是像破了個洞一樣再也感受不到溫暖。

但是――

他神情誠懇到近乎祈求,清澈到不染塵埃,“世界或許不再是原來的世界,人也依舊是人。”

“織田作,中也,赤也,夏目。公車上分給我蜜柑的老者,咖啡店中向我傾訴的醫生,隻收了我一個打工仔的……並不寬裕的咖喱店老板。”

少年在友人近乎晦澀的目光中一一念出了那些遇到的事,和遇到的人,“還有我最好的朋友太宰治。來到這個世界之後,我遇到了很多溫柔的人。”

“我不溫柔。”太宰否定道:“溫柔的人不會給朋友添麻煩,也不會把‘朋友’關起來。”

“說起來……今天是第幾天了?”他神色冷硬,像是不會流淚的石頭,“啊,對了。是第七天。”

“不是那樣。”綺紈之歲的少年啊,眉眼濯濯,笑顏明秀。

“太宰是個很溫柔的人。第一天的時候告訴我不要去,因為‘會死’。第二天的時候擔心我趁著你不注意跑出去,死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所以連半夜都有驚醒。”

“第三天的太宰問我想不想聽你念書,雖然我拒絕了。”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