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的都城(2 / 2)

他是這些人裡,唯一能夠使用魔術的人。

立夏不著痕跡的打量了兩眼裡斯掌心裡綻放的光,以及浮在他麵前的魔紋。

“之後的時間裡,請多多關照。”少年微微躬身致意。

“是!歡迎來到西岸的地下居所。”裡斯以很小的幅度展開雙臂,歡迎少年的到來。

他手上,魔力的光從未停止,一直在運作著,守護這處不大的庇護所。

裡斯是施術者,但是與所使用的精妙魔術不同,魔力運轉的方式形容為粗暴都顯得客氣。

頭頂上方不斷有黑色的沙粒,脫離魔術網的隔閡往下漏著,吧嗒吧嗒的。

顯然,這個人大概率是個隻進行了粗糙學習後就被趕鴨子上架的人。

這種狀態,立夏再了解不過。

立夏拍了拍肩膀上的沙子,安順的任由伯爵為他整理頭發。

他按照有些局促的裡斯所說的,坐在那塊還算乾淨的地麵上。

“說起來。”少年微微抬頭,指了指上方,“不填補起來,真的沒問題嗎?”

空空的大洞,將地底的世界,鏈接天上。

“對、對不起。”年輕人的額頭上冒著虛汗,他艱難的回答道:“我有在努力,但是……”

“來了。”立夏神色一肅,他開口打斷提斯,望向孔洞的上方。

月光鋪落下來的柔和光暈,暗藏著溫柔的殺意。

在人們對危險尚還懵懂之時,將他們的生命吞噬殆儘。

無聲的,月亮的光束衝擊而來。

層層熱浪倒灌進入,扭曲蒸騰的空氣漾出圈圈的波紋。

立夏隔著那些在灼熱裡扭曲的氣流,看見了人群裡恐懼的神色。

以及,名為‘裡斯’的青年人,快要哭出來的神情。

他琥珀色的眼眸裡,被恍惚填滿,漸漸走向崩潰的邊沿。

“裡斯大人……?”老人的聲音顫抖著,她拄著一節木頭,顫巍巍的伸手。

回應這聲呼喚的,我青年人摔到在地的悶響。

他一屁股跌在地上,失去了起身的力量。

“怎麼了?你還好嗎?”立夏伸手,想去攙扶他,卻看到提斯身邊的人已經動作利落地把他扶起,於是就收回手。

他們頭頂上方的巨大坑洞遲遲無法填補,甚至更加寬闊的擴散開去,簌簌的落著漆黑的沙。

立夏的神色愈發嚴肅起來,問他:“還需要多久?”

“……”

提斯頭上冒著虛汗,好半晌後,緊咬著牙關回道:“完了。”

他雙手一直維持著的魔力運作,終於還是消散了,連微弱的光都無法維持,人群頭頂上方的護持魔紋漸漸崩毀。

大片大片的黑沙掉落,有小孩子在哭。

老人撐著身體,停止顫抖,她舉起那節充當手杖的木頭,狠狠搗在地麵上。

‘咚’的一聲,如重音的鼓點。

即使她自己也那麼害怕,不安,絕望。

在混亂裡遺失嵌有綠鬆石的手杖,那就撐著木頭。

即使年邁衰老,也要挺直脊梁。

因為――

“站起來!”老人出言嗬斥著神經恍惚的裡斯,“人類是神之子!”

“傳承著神明力量的你,怎麼能向異邦的偽物屈服!”

‘咚’

又是一聲木杖敲擊地麵的聲音,老人的呼吸非常沉重,目光也是。

大山一樣的自尊和期待。

“記得‘拉’的目光,不要忘記那位殿下的信任。”

她獨自走向沒有火焰的無光之處,鎮靜的不可思議。

老年人特有的混濁眼眸裡,竟是不可思議的清澈,坦然的走向死亡。

“我太老了。”她留給年輕人們一個背影,儘管儘力的挺直背脊,也依舊顯得佝僂。

時日無多。

立夏所看到的人群裡,隻有這麼一位老人。

恐怕之前的那些,也已這樣的方式死去。

名為提斯的青年,眼角溢著淚水,卻不敢哭出聲。

就像一直以來的怯弱一樣。

老人坦白而直率,歎息著說出:“帶著孩子們離開吧,提斯。”

“不、我……我沒有您隻會一事無成。”他掙紮著,向那道背影伸出手。

然後,順著自己的指尖,看到無法挽留的注定。

“今後,你長大了。”即使在最後,她也依舊是嚴厲的,“為了未來,握緊你手中的力量。”

“不要鬆手。”

老人走向遠光之處。

那關於信仰和太陽的一生,將被壓在漆黑的地獄之沙裡。

提斯散亂的目光愈發混濁。

明明是不想要任何人死去,才向法老自我舉薦。

結果到現在,也什麼都沒能做到。

提斯撿起老人遺落的耳墜,深深的埋著頭,這將是唯一還活過的證明。

他流著淚,努力將魔力灌注進土地深處。

飆狂的熱浪在奔湧,他感覺上方的空氣在燃燒。

於是臉上滑下的,不知道究竟是汗水還是眼淚。

立夏熟悉這樣的神色和疲憊,重壓裡產生的絕望感,什麼都無法做到的自我否定。

渾渾噩噩的一味向前,以至於迷失懵懂的目光。

他有些生氣,卻不是針對提斯而來。

而是,在他身上,看到了過去的影子。

那些曾想過自暴自棄的日日夜夜。

“給我――站起來啊!”

一聲帶著怒火的高喝裡,提斯看見一道背影。

不高大,不強壯,甚至略顯消瘦。

那個人沒有成年,沒有完全長大,看起來還是個能繼續長高的少年。

就是這樣,略顯無力的人,毫不猶豫的為了早已蒼老到無法挽救的生命,奔出了還算安全的地方。

一腔孤勇,絕不回頭。

他抓住了老人的胳膊,一心隻想要阻止她的死亡。

他深知對方無法逆轉的蒼老,和生命的枯竭。

他隻是,隻是沒法做到,就這樣看著這個枯瘦的背影。

孤寂沉默,且尊嚴的,走向黑暗的深處。

隻有一個人的逝去。

這不好。

所以,他想記住這個人。

每一個生命,都應該被尊重,每一次的死亡,都並非毫無意義。

“啊呀……?”老人有些驚訝地看著他,緊接著露出釋懷的笑容,“回去吧,可愛的孩子。”

動蕩的黑沙與黃土,碎石在砸落。

她看向黑暗,自覺這一生,已經足夠了。

在遙遠的西台長大,回到故鄉埃及,生活在尼羅河的下遊,見證人間神王的王權。

立夏和岩窟王,人類少年和他的英靈。

他們可以為老人擊碎迎麵而來的碎石,卻無法讓她避開每一粒沙子。

黑沙是有毒的,在風的呼吸裡擴散著。

老年人的身體狀態不如年輕的人,她說的不錯――‘太老了’。

彌留的模糊裡,老人對著眼前這個少年絮絮叨叨。

她說,他們這地下的一行人是‘希伯來人’。

是跟隨聖人摩西的指引,未來將會渡過紅海,前往神明所賜予的應許之地。

“嗯……”

少年握著老人枯槁的手,聲音很輕的回應著她的每一句話。

但是――

與老人所說的不同,立夏發現他們……這群人的膚色,是埃及人所特有的麥色,而非希伯來人的白皙。

立夏豁然睜大眼睛看著目光混沌模糊的老人。

他緊咬著有些發顫的牙關,對此,一字未提。

“彆難過,孩子。”老人歎了口氣,“我的眼睛早就看不見東西了,味覺也不靈了,我的耳朵聽東西有些吃力……這些,絕對不隻是這些該死的沙子的原因。”

“我隻是老了,隻是這樣。”

“……好。”

朦朦朧朧的光,是月亮的網。

魔物端坐高天之上,冷冷嗤笑。

暴風驟起,鳴雷落雨。

來自遠古的威能和震怒,在狂風和暴雨裡燃燒。

炸響的雷鳴中,老人最後得向少年發問――

“來自‘以後’的少年人,我問你……拉美西斯之名是否一直隨歲月流傳?摩西大人的仁慈,是否一直被世人所稱頌?”

她問,她說。

脊背筆挺。

就像是……灰塵一樣的,那些掩藏在曆史深處的驕傲,和不甘。:,,,,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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