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中之王(1 / 2)

B.C.1220

他是最富盛名的法老。

是上下埃及的王。

脆弱的壁壘,終於碎裂在月光的嗤笑裡。

四散成片片飛揚的,素白如雪的光。

青年人有著漆黑的頭發,麥色的肌膚,琥珀色的眼眸盛著光。

細碎的光子,像雪一樣飛入其中。

他展開雙臂,擁抱迎麵而來的光。

“埃及會在太陽編織的光裡前行。”裡斯說:“而我將引燃晦暗危險的夜晚,消失在天亮之前。”

他的眼睛裡,琥珀色點燃最後的殘陽,明亮如金。

於是,全部衝擊而來的光束,在裡斯高念的咒唱裡變得更為溫和緩慢。

以及披在那層虛偽的柔緩之下,非常美麗的殺意。

引著焦灼和熱浪。

全部――向筆直站立的青年一人而去。

燃燒儘地底一切腐朽和衰頹的氣息。

立夏看著他迎光的背影發呆。

眼底的碧藍在盛光綻放裡愈發澄明空曠,和著那些碎落而下的,雪一樣的魔術光子,以及迸濺來的月光。

他看著那些稀世耀眼的光。

他看著那個人言行舉止中綻放出的理想。

那道背影,那帶著異域風情的口音。

麥色的肌膚在強光下渲染到蒼白,而他漆黑的頭發成為唯一的暗色,卻又那麼耀眼,可比太陽。

你看。

這是英雄。

不一定每一位英雄都會成為英靈,也有可能在曆史的滾滾洪流裡被一切所遺忘。

但是,這是人類曆史上,有且必定會出現的存在。

他們,並不是從一開始便是英雄。

就像不是每一位被人類所讚頌的英雄,都會繼承神明的血脈一樣。

隻是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

或許是為了國家,為了人民,為了自由,為了博愛。

又或者更單純一些,譬如想要向一個人儘忠,或者隻是想要看到一片海洋。

他們大笑,他們高歌。

哭泣又欣喜,於絕望裡,充當絕處逢生的光。

他們高舉長劍,他們牽著戰馬,他們身著堅硬的鎧甲。

他們開明治世,他們仁愛子民。

他們以筆作刀,書寫童話,又批判現實。

成為燃儘一切腐朽的火焰,站在眾人之前,在理想裡消失殆儘。

“英……雄……”立夏呢喃著,目光懵懂彌遠。

少年看著裡斯,聽著他的道義,注視著他所深愛的埃及。

遙遠之處的尼羅河,河水在汩汩流淌。

“雪花會是這樣的嗎?”裡斯麵對光,麵對碎裂成光子的魔術,他背對少年,聲音沉靜,“我沒有見過雪。”

對啦。

埃及是典型的熱帶沙漠氣候,終年乾旱少雪。

活在炎熱裡的青年,記憶裡從來沒有過關於‘雪’的印象。

他隻從詩裡聽來過,這種極容易化為水的東西。

因為罕見,所以每一次下起雪來的時候,一定會遺留下大量關於飛雪的讚美和描述。

那些詩和歌,還有刻印在泥板上的幻想。

他張開手掌,接住落來飛光,在眼中落成了素雪。

迎麵吹來的風花,裡斯半闔上眼眸,深覺將要溺死其中。

隱匿於固有結界裡的太陽無法照亮埃及。

拉神的哭泣,為了遺留在人間的血脈福澤,太陽之子。

尼羅河的極東之處,拉美西斯二世,奧茲曼迪亞斯端坐在暗夜太陽船的王座上,向著西方投以目光。

法老身側,傳來一聲輕如月光的歎息。

那是一個身形纖細的少年,步伐很輕,臥於王座之側。

他有著蒼白的肌膚和頭發,眸光溫柔淨澈。

‘――做得好。’

他對法老遠支的族弟,致以敬意和褒揚。

而王中之王,則注視著月亮,輕聲哼笑。

法老的笑意中,不含輕視,反而有著奇異的自豪。

吹拂的狂風裡。

他們一同注視月亮,目光如刀。

濃麗漆黑的夜色裡,最為盛大的光。

以及那些片片碎落的,星辰的縮影,溫柔的銀白在飛舞流淌,如若流螢。

“如果這是雪……那真的,非常美麗。”在死生之地,裡斯讚揚著,無法保護任何人的殘光。

片片的光羽,融化在他的掌心。

“我終於,也能保護一次埃及,也能挺起胸膛,麵對生活在埃及的人。”青年臉上的笑容,還是最初時候的溫和怯弱,“我大概,沒有辜負子民對拉神血脈的深愛和景仰。”

他的魔術天賦不夠出眾。

身體不夠強健,所以連帶著武技也顯得拙劣。

又沒有王兄一樣優異的頭腦,和軍事的天賦,也沒有敏銳的政治嗅覺。

可就算這樣。

就算一事無成,也被埃及人民歡迎深愛,無條件的信任著。

因此,哪怕隻有一次也好。

想要,成為真正的‘太陽之子’,不負法老一脈的聲名。

“我……也算是‘太陽’了吧?”裡斯哭了,看上去非常沒出息的,眼淚鼻涕糊了滿臉。

他對近在咫尺,馬上將要飆揚至眼前的光束充滿恐懼。

哭的像個孩子,卻始終沒有後退半步。

而是用最後的魔力,去將危光吸附。

“……是的。”立夏開口,那一瞬間所發出的聲音,是連他自己都訝異的乾澀嘶啞。

可立夏並沒有停頓,他就用這喑啞得要命的聲音,堅定不移的對裡斯說――

“你是拉神遺落在人間的光,是太陽的血脈,是最溫柔的黎明。”

“你是,當之無愧的埃及王族。”

遠光之處,一聲又一聲的‘殿下’。

高呼和悲泣,撕裂雲群和光,直通天際。

裡斯背影一頓,漸漸顫抖。

他高高的抬著頭,仰望上空的光,似乎隻要得到了哪怕隻有一個人的肯定後……就連死亡都變得不再可怕。

“所以――”

那說出肯定的少年,邁出一步。

他足下的影子不斷晃動,最終還是妥協一般,追隨著他,來到了危險之下。

“你要作為黎明,見證太陽的升起。”少年將手掌,搭在裡斯的肩上。

而在這時,立夏才切實意識到了這個人肌肉的僵硬。

這是因為長時間維持著魔術的運作,一直抬著手臂,所導致的僵硬。

他真的,非常努力的去做了。

“太陽怎麼能死在黑夜裡呢?”少年神色溫緩,無視了裡斯的推拒,和想要把他推進安全之地的心意。

立夏注視著裡斯,非常認真的告訴他:“裡斯,一定會長命百歲。”

“我知道,埃及很少會有下雪的情況。但是,你一定可以等到,真正看見落雪的那一天。”他笑著說:“現在,讓我們一起等待日出吧?”

“……你會死的。”青年的聲音,在落淚裡扭曲出了奇怪的少年感,一如他的臉所留給人的第一印象那般青稚。

“你會死的。”威光愈發的近了。

尼羅河神異的魔力令月亮的光束變得非常遲緩。

可就算如此……就算如此……

“彆這樣。”威光盛放在眼前,綻放出的絕望,裡斯在泣聲哀求,“未來的人,怎麼能死在過去?”

他推開少年。

少年又將他緊緊擁抱。

盛大的光裡,他們像一座小小的孤島。

溫暖,淨粹,永遠都擁有著希望。

人類的體溫,就像是正午的太陽。

“我保證,我們都會活下去。”麵對絕望,少年的笑容卻無比明亮,堅定到可以擊潰一切困境。

“我要讓你,再次看到記憶裡的上下埃及。”無比清澈的藍色,來自少年人的目光。

――起風了。

翻飛的大風並不暴烈,敲擊在身上,也不會帶來任何的痛苦。

而是無比溫柔的,拂過發梢和肌膚,魔力的洪流在流淌著。

風聲,光影。

少年手背上暈開一角的令咒。

掀起的颶風,將光束逆吹。

立夏手背上的令咒,有一道像水裡漫延開的紅,隻留下一道淺淺的痕跡,象征著曾經的存在。

鬼惑的月光裡,和嗚咽的風。

影子的晃動,危光的長留,遙遠之處的尼羅河水清光粼粼。

這樣的光景之中,他眼底的碧藍色清澈如高天。

裡斯看著他的眼睛,似乎想了很多,又好像看了很遠。

少年聽見英靈的聲音。

他是他的禦主,他是他的英靈。

他是人類,他是死去的英雄。

鮮活的生命,和人類史上的幻影。

圓桌的災厄之席。

聖盾的加拉哈德,他的聲音,在少年的心裡響起。

‘此身為盾,為劍,為千軍萬馬。’

‘請呼喚我的名字吧,master。’

立夏順從這聲音,按照自身的意誌,念出了此次的抉擇。

“加拉哈德――!”

他揚聲念出英靈的真名。

那一瞬,時間和風停止的某個時刻。

少年身前落下的光,比太陽更耀眼,比月亮更溫柔。

迸濺出的靈子,在光和熱裡,聲音溫緩。

“――Shielder·加拉哈德,遵從您的意誌而來,我的master。”

十字的長盾,圓桌上繪著的妖精文字。

於千鈞一發之時,和光束交擊,輪轉出熾烈的光火,煙塵彌散。

少年騎士,矮身,單膝跪立於他的身前。

身姿如若神明一般的騎士,在這一刻,重歸人間。

他眼裡泛起笑意,非常溫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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