勸架。
非常美好的詞。
——如果忽略兩位當事人身上的槍械匕首的話。
麥穗趴在水草掩映的礁石上,觀察著營地中的一舉一動。
“這次進攻諾德，荒阪隻挪用了副據點20個人。也就是說，現在營地裡還剩80個人。”
80。
對於彆人來說,是讓勇氣清空的敵人數量。對於李序來說,是場凶悍有趣的捕獵遊戲。
麥穗聽見他發出了個單音節詞，意味不明,又用視野餘光捕捉到少年眼角玩味般眯起。
4號據點位置優越，便是副據點也掩藏在廢棄建築中。
麥穗操縱著無人機小心翼翼掃過上空,不多時便低低說了聲：“找到了。”
她指給李序看。
“右邊這座塔的最頂層,以及最左邊那片貨倉，都是他們的物資儲存點。”
說著抬眼望了望前麵被白色材料封住的頂棚。
“中間還有個信號器。據點遇襲時，如果有必要，他們會按下那個信號器,請求主據點支援。”
就像古代的狼煙。
少年把玩著手中刀刃：“知道了。”
“那我去塔上。”麥穗安排任務,“你去貨倉。”
兩人分頭行動。
時間是11點整。
距離康陶和諾德交戰已經過去了整整10個小時。
長時間未能拉開較大積分差距,反而各自折損了數量相當的人手，讓軍校成員都產生了一種厭戰情緒。這種厭戰情緒,一路從戰場擴散到據點。
高塔下的士兵興意闌珊地打了個嗬欠，看著鏡子中正在洗手的自己。
“你說這場戰鬥要打到什麼時候？也差不多該結束了吧？”
沒有回答。
士兵不甚在意,關了水，湊近鏡子打理額邊亂掉的一縷發絲。
“我還是覺得我們應該先進攻菲尼克斯。”
他皺皺鼻子。
“你看見他們據點了嗎？就差寫上幾個大字——‘歡迎來犯’了。依我看,就該先下手為強。不快點把菲尼克斯拿下,遲早會被彆的學校捷足先登。”
正說著，隔間門響動一聲，吱呀打開。
“完事了？”男生沒動,還在糾結要不要將頭發捋上去,“等我一分鐘……”
話沒說完,他突然頓住。
鏡子中多出個人，從隔間過道處行至光亮之中。
身披鬥篷，看不清長相，卻能看見她個子比自己足足矮了一頭。
是女孩子。
女孩子怎麼會出現在男衛生間？
士兵訝異。
緊接著，第二個想法才冒出來：不對！有人入侵！
可就這一念之差的半秒鐘，一隻手已經掐上了咽喉。
“謝謝你的教導，先下手為強的確很重要。”
靠！
那隻手看似瘦弱無力，仿佛能輕易擺脫，可力道卻極為精準，像是拿捏住他什麼軟穴一般，他提不起半分力氣。
慌亂之中眼珠無意中瞥見女孩的麵容——像東方文明中的瓷娃娃，秀氣可愛，略帶靦腆。可清澈眼睛中的平靜卻讓人後背發寒，那是將領才有的從容。
菲尼克斯指揮。
麥穗。
“靠！靠！靠！”
士兵從口中吐出。不用想也知道隔間裡的同伴已經被她解決了，一瞬間所有驚恐惱怒不甘都化為最簡單的三個語氣詞。
他罵罵咧咧，掙紮著想要從桎梏中解脫，小姑娘卻抓得更緊，手腕用力，將他摁倒在了水池邊。
腦袋與純白複合材料碰撞，發出砰的一聲，士兵被這一下撞得有點發懵。不待喘息，便見她從大腿後抽出槍械，抵在他頸後。
操？
這一槍下來，再先進的醫療艙也救不了他狗命吧？大賽不是禁止戰士間互下死手嗎？
恐懼讓他更激烈的反抗，也進一步的感受身體的無力。
一雙手宛如砧板上的活魚，拍打著試圖找到救命稻草，好不容易抓起一個，他猛地砸出去，卻隻砸到牆壁。
“咚”一聲悶響，複落回地麵。一瓶消毒液而已。
“你安靜點。”
他聽見麥穗這樣說。
隨後，有什麼劈裡啪啦響起——這是他失去意識前聽見的最後的聲音。
麥穗收了槍，往外走兩步，又轉回頭，想起對方剛才那“好漢饒我”的眼神。
“對了，忘記告訴你這是□□了。”
她搖搖手上武器。
當然倒在地上滿臉害怕的士兵是聽不見這句話了。
麥穗貓腰躲到門後。
這個戰士是個聰明的，那瓶消毒液當然不會對她造成任何影響，卻足以引起他同伴的警覺。
可惜他同伴不太有腦子，單槍匹馬、傻不愣登移動到衛生間前。
“開門！荒阪！”
他一腳踹開門，與此同時，麥穗一個前躍鎖喉！
噗通。
第三位戰士光榮倒地。
外麵似乎沒人了。
保險起見，麥穗操作無人機打探了一圈。
從這裡出去，經過一個走廊，左拐，爬上平台，便到了塔樓腳下。
確實沒人了。不過……是不是空曠過頭了？
麥穗盯著畫麵。
好像整個片區就這三位戰士在站崗，其它地方——連她認為應該安插哨兵的塔樓下方也空無一人。是她沒檢測到還是怎麼回事？
她重新搜索了一遍，更加細致，然而得出的結論依然和剛才一致。
這不對勁。
荒阪這個副據點總共80個人，按溫璐靜的謹慎程度，應該會采用40人輪班製，人數絕對不算少。
像糧倉這種重要地方，更是會多安排人手。
但現在畫麵顯示，這裡沒有守衛，也沒有陷阱。
就像卓玲那天想到的，敞開門等人進去的誘敵區。
事出反常必有妖。
麥穗抿住嘴角。
但無論如何，她必須前進。
高塔巍峨。
塔身外環繞著鐵板樓梯，一圈圈通向上層。蒼茫巨物之中，一道身影狂奔而上。
遠處海水沉悶的湧動，朝高塔拍來，又被保護罩隔開。
塔是海中扁舟，人是塔上一黍。
等到了塔頂再往下看，鐵板路總共繞了七圈，七圈裡居然真的沒有一丁點阻攔她的防禦工事。
麥穗深吸口氣，轉身推開門。
塔內風景刹那倒映入眼中。
竟然也是一圈又一圈的樓梯。
不過樓梯中間不再空空如也，而是壘起一個個透明的正方體房間。
房間內什麼也沒有，隻有交錯的管道和紅色的“”封條胡亂盤虯在角落。
看起來荒阪並沒有打算利用這堆過於一目了然的小房間，但……
還是很不安。
麥穗回過頭。
從進入這座塔開始，好像一直有人在她視線不可及的地方跟隨著她。
她看了一會兒，斂起想法，轉身繼續往上。
上麵是整座塔樓唯一正常的一層樓，入目第一個房間就存著荒阪的口糧。
麥穗沒急著搬空，而是蹲下身，用指腹擦過地麵。
一半有指痕，一半無指痕。再張望一圈，整個房間的五分之四，都處於這種異常乾淨的狀態。
——顯然，在學生們到來之前，這裡曾放著某種大型設備。
倒是和地圖上的名稱吻合。
廢棄工廠。
話說這是生產什麼的工廠？
正想著，她垂在地麵的指尖忽然感覺到一絲異常的顫動。
嗯？
她屏住呼吸，更加專注的感受那顫動，順著來源抬起頭，注視向一麵牆。
對麵——
剛冒出想法的一瞬間，牆壁轟然倒塌，一張足足三米寬的圓鋸攔腰切來！
***
“修繕工坊的維修機器人！”
直播小窗口中，一位康陶副裁判皺起了眉。
高塔上戰鬥已經澎湃展開，透過破碎的窗戶，能看見刀刃交鋒的火花，機器人的巨大兵器震得海水都泛起了一圈波紋。
這種機器人在海底城很常見，時不時能從窗戶外捕捉到它們的身影，之前麥穗去紀念廣場時也見過。
但是，維修機器人怎麼會出現在戰地賽賽場，還對學生發動了攻擊？
幾道目光落到威爾斯副裁判身上。
對方倒是一臉正常。
“這東西本來已經徹底報廢，被棄置在4號據點附近，之前路易主裁判全部做過檢查。”
被提到的路易中將微微頷首：“我檢查過，沒有異常。”
“按理說，它應該隻是一堆可供采集的破銅爛鐵。”威爾斯副裁判接著道，“但不巧的是，它遇上了一群賽博星的勇士。”
勇士……
更準確來說，是一群身體改造率高達70％的賽博瘋子。他們對機械生物都有著超乎尋常的狂熱，這東西在他們手下很快便起死回生，並被賦予了新的使命。
怪不得他們不需要人力駐守糧倉。
高塔上的戰鬥愈發激烈。
沒有機甲，以血肉之軀與這架龐大的機械體對峙是極不理智的事。
麥穗幾乎沒有近身的機會。奔走躲閃之餘，隻能靠攻擊模式的無人機進行射擊。
可收效甚微。
不知道是不是覺得煩膩了，機器人旋風般的攻擊改變了方向，閃電般刺向無人機。
砰！
鑽頭從無人機背後透出。
那本來還在保護主人的小東西，嗶嗶了兩聲，藍紫電流光穿過，沒了動靜。
麥穗看看無人機，又看看機器人，用手背抹了下眼角。
額上傷口的血流進了眼裡，可她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機器人隻停頓了一秒，再次把自己蜷成一個布滿刀片的球，對著她衝撞過來！
鐺——
不行。
麥穗飛快奔走，瞳色暗沉。
這樣下去她的體力會先被消耗乾淨，必須想個辦法。
她轉動視線。
窗戶外水光瀲灩。
那裡應該可以逃出去，荒板大概率隻將這東西的活動範圍設置在了塔內。
但是……
她又看向剛剛被撞開的牆壁，殘垣斷壁之間，幾把武器零散躺在那裡。
——她更想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