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信道:“他是不是沒地方去?如果是這樣,恐怕也隻能在這裡過夜了。”
謝憐道:“他有家,但家裡可能不太好。但這廟也不好,先離開才能給他找吃的。這孩子身上還有傷的。”
慕情卻道:“殿下,恕我直言,眼下沒空管這種小事了,您召我們來,可是有什麼決斷了?”
上天庭的神官,從來沒有那一位是對所有信徒的祈願都照單全收的。須知世上信徒千千萬,每個人都管,豈不是煩也煩死了,因此有時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有些微不足道或微妙的祈願則會假裝沒聽到,可以省去許多麻煩。然而,大抵是謝憐太年輕,精力充沛,還沒有到認可這種靈活應變的時候。他想了想,攜著路人所贈的那把傘,走到小廟外。
謝憐緩緩撐開那傘,雨珠劈裡啪啦地打在傘麵之上。地上那少年聽到這聲音,以為有人走近,微微一動。但可能想到有人來了也不關他的事,又躺了回去。謝憐把打開的傘放在門口,那少年聽聲音一直沒有消失,大概終於奇怪了,起身出來一看,就看到了一把紅傘斜斜擱在雨中地麵上,仿佛一朵孤零零盛開的紅色的花,當即愣住了。
看到那少年衝過去抱起了傘,慕情道:“殿下,到這一步就可以了吧。做太明顯給他發現,就多生枝節了。”
誰知,謝憐尚未答話,那少年又衝了回來,在他們身後大聲道:“太子殿下!”
三人齊齊嚇了一跳,回頭望去。隻見那少年抱著傘,赤紅著眼,激動至極,仰頭對那泥塑像喊道:“太子殿下!是你嗎?!”
風信不知謝憐之前已經幫他趕走了一群孩童,還丟了果子,奇道:“這小孩兒還挺靈光,居然被他發現了。”慕情卻似乎猜到了前景,看了一眼謝憐。那少年道:“如果你就在這裡,請你回答我一個問題!”
坐在高高在上的神壇上時,謝憐每天都要聽到無數次的“請您顯靈吧”。任何聲音聽多了,都會麻木。可是,每當他聽到這樣的聲音,還是會忍不住為之注目,為之駐足。慕情在一旁提醒道:“殿下,不用理了。”
謝憐不語。那少年雙手緊緊抱著那把傘,咬牙道:“我很痛苦!我每天都恨不得死了才好,每天都想殺光這世界上的人,再殺死我自己!我活得很痛苦!”
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孩子,大聲喊著“痛苦”、“殺光”雲雲,這畫麵大約真是有些可笑。可是,那副小小的身體裡,卻有一種爆發的東西,支撐起了他的憤怒和嘶吼。風信道:“他這是怎麼了?”
慕情觀察謝憐神色,淡淡地道:“太小了而已。有一點小煩惱便大喊大叫,長大一點他就知道都不算什麼了。須知這世上比他痛苦的人太多了。就說現在永安大旱,哪個永安人不比他痛苦。殿下不必在意。”
謝憐輕聲道:“或許吧。”
一個人的痛苦,對另一人來說,大概都是微不足道的小小煩惱了。
那少年仰頭望他,一隻眼睛紅得厲害,卻沒有流淚,一手抱傘,一手伸出去,抓著泥塑像的衣擺,質問道:“我到底是為什麼還活在世上?人活著到底有什麼意義?”
靜默半晌,無人應答,那少年慢慢垂下了頭。
忽然,一個聲音打破了沉寂,在他上方響起:“如果不知道要怎樣活下去,那就為了我而活下去吧。”
謝憐身旁的風信和慕情都沒料到他當真會回答,皆瞪大了眼,道:“殿下?!”
那少年猛地抬頭,卻沒看到任何人,隻聽到一個輕柔縹緲的聲音從那泥塑像上傳來:
“你問的這個問題,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不過,如果不知道你活下去有什麼意義,那麼,不如姑且把我當做那個意義吧。”
風信和慕情的臉都裂了,雙雙伸手去堵謝憐的嘴,大叫道:“彆說了殿下!你違規了!違規了!”
在被他們捂住之前,謝憐還是搶著又喊了一句:“謝謝你的花!很美,我很喜歡!”,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