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離疾生得高大腿長,被撞了腰巋然不動。
而虞馥嬌小玲瓏,正麵撞上他堅硬結實的脊背,又被彈得仰身往後倒去。
沈離疾愣了一瞬,連忙轉身,握住她的皓腕,攬住薄肩,把即將要摔倒的小公主護在了身前。
虞馥兩眼昏花,撞懵了,她揉了揉暈乎乎的腦袋,“多謝陛下……”
“退下。”沈離疾忽而側眸,淡漠的聲音裡帶著一絲不容置喙的淩厲。
李公公等一眾寺人連忙縮起下巴,閉眼睛一溜煙退下。連內司服宮人和誥命婦都低著頭,亦步亦趨地走了。
虞馥猛然間反應過來,自己正赤著足,適才被這般多人瞧見,女兒家的羞赧登時湧出,叫她又窘又慌。
沈離疾垂眸,視線落在還踩著他龍袍的那雙小腳丫上。
玉足白嫩,氅衣玄黑,兩種顏色相疊,不知是雪中潑墨,還是墨裡藏雪,一副極致欲色的糾纏。
他凝了凝眸。
虞馥此時從窘迫裡回神,發覺到自己大不敬的行為,嚇得連連後退。
可腳底離開了厚厚大氅,赤.裸踩在冰涼理石上,寒氣順勢纏上了嬌軀,凍得她羸弱顫抖。
沈離疾將人打橫抱起,走向鋪滿暖毯的內寢。
虞馥摟著他的脖頸,忐忑回眸,看向被孤零零丟在地上的龍氅。
那華貴衣料上還留著她的腳印,褶痕淩淩亂亂,不見原本的光滑,看起來皺巴巴的。
她逃避似地闔上眼睛。
沒眼看。
虞馥被放到了美人塌上,耳邊清晰傳來沈離疾的問話。
“皇後抓住朕,想做什麼?”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沈離疾的嗓音裡透著一絲愉悅。
虞馥怔忪睜眸。
須臾,她思緒回溯,冷靜下來,頓時呼吸一緊。
她方才那些想法與舉動,著實是衝動了些。
先不說夢見未來這等荒謬之事,彆人會不會相信。
首先她已知的信據太少。
一則她除了夢到沈離疾的死亡和延國的覆滅,其餘細節絲毫不曉。
二是她尚且不明了夢境的真假,貿然對沈離疾說出這些,隻怕她會被當成愚弄天子的細作,或是群臣口中霍亂朝綱的妖物。
虞馥思及此處,冷汗不止。
她適才真真是瘋了。
越慌,隻會愈亂。
須知當下最重要之事,是保護好自己的性命。她遠嫁異國,如履薄冰,在長安宮闈走的每一步,皆要謹慎更甚。
且不說,這個夢也可能隻是自己的胡思亂想。
虞馥平複內心波瀾起伏,情緒漸穩定,她抬眸看向暴君,“臣妾有些……”
“餓了。”
語調軟綿,尾音溫吞。
甜糯的嗓子仿若帶著天生魔力,讓聽者心生柔軟。
沈離疾難得愣神片刻,目光停留在她的小肚子上。
小腹平坦,細腰堪折,確是沒有喂飽的樣子。
“朕險些忘了。”他若有所思地輕歎,走出內寢喚宮人備膳。
虞馥也趁此間息,弄妝梳洗,一改淩亂之態,重新來到外殿。
宮人們頭低著,眼半閉,瞟了一眼公主腳上芙蕖荷葉紋樣的繡鞋,穿戴完整。他們鬆了口氣,放心地睜開眼睛,為主子布菜。
沈離疾端坐在禦膳前。
紫檀鳳雕八仙桌擺著精致膳食,金絲燕窩粥,溜魚片兒,糖蜜燉豬蹄,清蒸鴨翅,雪梨銀耳湯……大滿桌的美食。
虞馥疲憊的小臉一怔,桃眸亮了亮。
桌上玉箸也沒有動過,他在等她。
虞馥乖巧入座,和他相鄰。
兩人用膳時,氣氛寧靜。隻是,沈離疾並不動筷,而是支頤側眸,目光比氣氛更為寧靜地盯著她。
他在看她吃東西。
虞馥不覺晃神,心頭多了一絲緊張感。
李公公端著煎好的藥膳,擺放在禦用小案幾上。
沈離疾聞到藥味,皺了皺眉,“撤掉。”
李公公歎息,隻好如往常收拾。
虞馥轉眸瞥向那碗湯藥,想起病重常常吃藥的母妃,忍不住勸道:“陛下,良藥苦口利於病。”
沈離疾抬眼,鳳眸漆黑。
虞馥肅起小臉,回視他。
小公主神情認真,並未鬆口。
李公公嚇得手抖。
陛下最是厭惡自己藥罐子般的身體,極度反感吃藥,宮中無人敢冒陛下之大不韙來勸諫。
忤逆陛下的後果可是會被砍頭的。
這位和親公主真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李公公拿著巾子擦了擦手心的冷汗。
然,這兩位對視半晌,陛下微抿薄唇,拿起藥盅,仰頭喝了。
藥湯熱氣騰騰,他鳳眸漸漸蒙上水汽,像是一塊清洗過的鴉色墨玉。
李公公愣住接過陛下擱下的空碗,裡麵一滴沒剩。
他眼睛瞬間亮了,灼熱地看像虞馥,目光像是在看爹。
虞馥見人把藥喝了,眉目才舒展開來。
她對待原則問題,是鼓著十分的認真和固執,毫不怯場。
但後知後覺,又開始為自己的行為感到膽顫,她遲鈍地想起,李公公方才收拾藥碗時的眼神,忽覺腦袋和脖子同時涼了涼。
虞馥瞅了瞅暴君,小口喝了幾勺燕窩粥壓驚。
沈離疾寡言不語,隻是看著小公主咀嚼的腮幫子,有些出神。
虞馥吃相規規矩矩,美食入口,卻有些心不在焉。
混沌不解的夢境,在暴君麵前用膳的拘束,讓她食欲大減,覺得肚子差不多了,便將玉箸規整地放回白瓷小碟。
沈離疾掀眸,“不吃了?”
虞馥含糊點點頭。
“臣妾飽了。”
飽了?
沈離疾眸中閃過輕微的詫色。
虞馥盯著玉箸上的喜鵲牡丹紋發呆。
沈離疾見她神色有異樣,低聲問:“不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