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6章(1 / 2)

滿殿寂然。

各族妖怪紛紛低眉斂目, 大氣也不敢出。

但凡不是傻子,見狀也都猜出發生了什麼——

方才那人竟大膽包天到給離火王下毒。

蟲妖與鳥妖的關係一貫不好。

或者說,任何兩種有捕獵關係的妖族, 彼此間都不會特彆融洽。

蘇旭正望著桌上的那一段蜈蚣肢體, 兩側足爪還在微微顫抖,半透明的粘稠毒液從斷口滲出。

那味道並不好聞。

但她卻真真正正被勾起食欲了。

這也許就是半妖和妖族們的不同。

她在許多方麵偏好都近似人族,然而所謂近似, 就等於不完全相同——譬如說看到蟲豸之物,她會一邊覺得它們形態令人作嘔,一邊又想要本能地去嘗嘗味道。

在某些需求上, 她的精神和肉|體幾乎是有些割裂的。

蘇旭曾和師弟師妹們討論過類似的問題,她還記得五師妹也曾無奈地講起過去抓老鼠吃的經曆。

——穆晴那樣的大家小姐, 雖說自小過得不如意,但也是金尊玉貴養大的,生吃鼠類對於過去的她而言, 根本是不可想象的。

大家都是一邊在心中排斥,一邊又忍不住被本能驅使。

半妖似乎皆是如此。

此時大殿裡依然一片寂靜,有的妖族心中畏懼而不敢開口, 有的人則是見多了類似場景滿不在乎。

蘇旭默默拿起那塊殘缺的屍體,隨手撕掉了一根尖銳的足爪,放在嘴邊咬了兩口。

“!”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某些東西明明氣味令人厭惡,然而入口的感覺卻分外不同,肉質細膩,舌尖蔓延出一種奇特的香味。

不過吃這樣的東西很難安安靜靜, 於是她不可避免地發出了一點聲音。

無數道目光隨之投來。

有的妖族目露疑惑努力回憶自己是否見過她, 有的則是一臉深思猜測她身份。

還有的並非鳥妖且修為平平, 一邊欽佩她能下口, 一邊敬服她修為高——這蜈蚣顯然是帶毒的,並非任何人都能吃了還好端端坐著。

蘇旭默默將那條腿啃了個乾淨,麵對著這些令人不適的視線,她默默移開目光,看向上首的女人。

離火王姿態慵懶地靠在玉座上,那雙明媚金眸光亮奪目,眼神卻稱得上溫柔似水,正微笑著看她。

蘇旭並沒有想多。

很早就聽謝無涯說過,這位名聲極大的妖王,並非是那種一眼看去就霸氣側漏的人物。

稀世美貌暫且不說,她風度迷人,舉止斯文優雅,說話不緊不慢溫溫柔柔,然而談笑間就取人性命。

就像是方才那一幕。

若是換成脾氣暴躁些的妖王,估計早就雷霆震怒,說不定靈壓一蕩,能將整個宮殿都震得灰飛煙滅。

她卻絲毫不生氣,從頭到尾都是那副風輕雲淡的樣子。

這才是狠角色。

蘇旭暗想道,默默向上首舉杯,“不愧是王上的賞賜,我還從未吃過這麼美味的——”

她頓了頓,“妖族。”

離火王微笑著回敬,“你喜歡就好。”

真是奇怪。

兩人明明是第一次見麵,她卻覺得她們相識已久。

蘇旭臉上生出幾分熱意,不知道是這酒太狠厲,還是蜈蚣身上的毒性影響,她覺得有點暈乎乎的。

大殿裡的妖族們更是麵露驚駭。

倆人的對答太過自然,根本沒人相信她們是第一次見麵。

許多妖族推翻了先前的猜測,又腦補了各種各樣的故事,諸如那紅裙鳥妖是隱世不出的高手雲雲——雖然從氣息上來看她年紀尚小,有沒有成年都不好說。

“王上太吝嗇啦。”

莪山君一手勾住她的肩膀,另一手也拿起了那倒黴蜈蚣妖的一段屍體,“就這一點子如何夠分?不如直接將能找到的不聽話的蟲妖都滅掉,拿來給當下酒菜。”

其實修為到了他們的地步,是否進食早已無關緊要,而且吃那些道行低於自己的妖族,也並無任何益處。

完全是為過癮罷了。

但這一句頓時引起不少鳥妖的共鳴。

一時間應和聲紛紛響起,坐在前列的大妖們拍案讚同,眼中流露出幾分殘忍的笑意,仿佛已經幻想起那場景。

其他的妖族們麵麵相覷,極少數幾個蟲妖更是噤若寒蟬,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直接開溜了。

不過莪山君的動作倒是讓人們越發懷疑,旁邊那紅裙姑娘恐怕和她關係甚篤。

沒看方才秖山君竟都給她們讓位置了!

斜對麵的席上有人哼笑一聲,“那些蜈蚣統共也沒有多少,還不夠喂飽你一個——不若直接將蟲妖們都殺乾淨,屆時我們吃上幾年都吃不完。”

那是個一身華貴白袍的年輕男人,姿態頗有些狂放不羈,容貌俊美鋒利,眉目間張揚傲慢,眼神恣意而充滿了侵略性。

他本就是望著莪山君說話,此時也注意到蘇旭的目光。

男人視線輕輕一轉,頗為矜貴微一頷首。

蘇旭其實不認識他,不過旁邊的關係尚未確定的血親,此時再次友好地給出了提示。

“那是桓山君,”莪山君湊在她耳邊小聲道:“一個傻瓜,不用管他。”

蘇旭:“……”

莪山君並未用結界阻隔,以在座這些大妖的耳力,誰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不過對麵那位大妖卻似乎習以為常,對這話也隻是擺出一副充耳不聞的樣子。

蘇旭開始好奇他們關係的時候,她所在的一側坐席的最上方,位置緊鄰離火王下首的人,也慢慢悠悠開口道:“王上仁心,天龍一族不但不感恩戴德,還使出如此下作手段——”

她忍不住微微偏過腦袋,視線越過右手邊的莪山君,以及莪山君右邊的空位。

奇怪的是那位置後麵坐了一大群魚妖。

而且,莪山君的右邊席位明明空著,她方才卻要秖山君往左側移一個位置,而不是讓自己直接坐到她右手邊。

那空位的右側,坐著一個清麗出塵的年輕女子,穿了一條織工華美的煙青銀線絞珠長裙,側顏姣好,聲音溫婉,舉止竟隱隱帶著幾分仙氣。

“那是危山君吧。”

蘇旭給莪山君傳音道,“我聽說外麵的九霄天風就是她的手筆?”

後者頷首,然後笑盈盈地看了她一眼,“不錯,她的兒子是否生得頗為可愛?”

蘇旭頓時無語,“君上你也是夠了。”

兩人小聲說話的期間,又有幾個大妖在慫恿攻打蟲妖的地盤,或者說提議直接借此事將蟲妖們殺得一乾二淨。

離火王一直笑而不語,無論誰說話都是一副耐心傾聽的樣子。

她如此做派,下麵的大妖們仿佛受到了鼓勵,有人乾脆滔滔不絕地說起蟲妖們如何過分,甚至試圖將地盤擴展到中境,簡直是明目張膽地打臉。

蘇旭也津津有味地聽著,本想去看看離火王的反應,誰知正巧和後者的視線對上。

對方捏著酒杯若有所思地笑了一下,旋即慢悠悠地開口。

大殿裡的所有語聲刹那間湮滅。

“你怎麼想呢?”

雖然說目光落在自己臉上,然而她正和莪山君湊在一處,勾肩搭背你濃我依的模樣——

不過,非常神奇的是,蘇旭就是很清晰地意識到,對方在詢問自己。

與高手對陣時,大家氣機互相牽引,故此甚至能預測對手的下一步招式,然而那是一種很糟糕的感覺,仿佛被無形的鎖鏈套牢,任你向何處遊走都掙脫不開。

此刻卻並非如此。

蘇旭沒有半點不適,她明白對方在注視自己,或者說對方的心神精力落在自己身上,但那不像是束縛桎梏,隻是一種單純的感覺。

“那人欲以毒藥行刺王上——此舉應當有人指使,就算他自己是主謀,也該有些從犯。”

蘇旭琢磨著措辭,謹慎地道:“將這些人,當著那些蟲妖的麵宰掉,告誡剩下之人,若是有人不服,就站出來,正大光明、一對一地打一場,若是沒有,那就老老實實地臣服王上,唯您馬首是瞻。”

離火王饒有興趣地聽完,也沒立刻回答。

她蔥白的指尖輕輕敲著玉石酒杯,一聲一聲回響在空曠大殿裡,人們不敢揣測她的心緒,一時無人開口。

莪山君又湊了過來和蘇旭咬耳朵,這次卻是用上了傳音,“她很少親口詢問彆人的意見呢,我看她挺喜歡你的。”

蘇旭心中一跳,還沒來得及思索,莪山君正對麵席位最前列,又有個人說話了。

“若是有一群人站出來,王上還要一個一個打過去麼?”

那人身材纖瘦,坐在一群高挑的鳥妖中,略顯嬌小,穿了一身黑白相間的長裙,裙擺下露出六條長長的羽毛濃密的尾巴。

她看上去很年輕,容貌甜美嬌俏,生著一副笑模樣,雙頰梨渦淺淺,眼睛亮晶晶的,讓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這話說得溫和,仿佛是玩笑,卻藏著幾分質問的意思。

蘇旭卻無法對此人生出惡感,“君上想多了,王上何等身份,想打就打,不想打自然由我們代勞。”

她一邊說一邊給莪山君投去一個疑問的眼神。

後者仿佛覺得這場景挺有意思,一邊喝酒一邊看戲。

莪山君也沒忘記給她介紹,接到求助後立刻傳音道:“那是望山君,雖然看尾巴像個狐狸,但也是貨真價實的鳥兒,嘿,其實你們倆的氣息倒是頗為相近,她也很像烏鴉,不過你是三條腿,她是三個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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