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皇後為計深遠,卻也不見得是陸綏的對手,閥門世家聯合起來,便是無可撼動的大山。
竺玉又想起來她那時候都病得不成樣子,瘦得沒法看,陸綏還要日日來盯著她,可能是怕她在裝病吧。
陸綏連喂藥的活兒都從宮女的手裡搶了過來,他又喜歡板著冷臉,蹙著冷冷的眉頭,將湯勺遞到她的唇邊,絲毫沒有將她這個帝王放在眼裡,也不見幾分敬重,語氣冷硬:“喝。”
竺玉那時已經喝不下東西了。
湯藥發苦,她又的確被陳皇後養得很嬌氣,聞見草藥香就蹙緊了眉頭,也知道自己的身體早已摧枯拉朽般頹敗下去,神醫來了也無濟於事,灌再多的藥都沒有用。
她抿著小口,隻肯吞一點點。
陸綏放下手裡的藥碗,漆黑如墨的雙眸靜靜盯著她的臉,什麼都不說,平靜之下是仿佛隨時都會撲過來的洶湧。
竺玉懨懨的撇過臉,沒什麼求生欲的時候便什麼都不怕了。也不再怕這張冷漠可怕的臉。
忽然。
陸綏狠狠地掐住了她的下巴,低沉的聲音聽著有幾分嚴厲:“張嘴。”
竺玉便是不想張開也得張開。
他的指骨就像用在烈火中鍛造過無數遍的鐵鉗,用了點力道就撬開了她的唇舌。
漆黑發苦的湯藥全都灌進了她的喉嚨裡,她嗆得彎腰咳了起來,有些沒來得及吞咽的濃黑藥汁,還不小心的吐到了他的衣裳上。
月白色的錦袍沾臟汙。
難怪他的臉色會變得難看起來。
陸綏叫人端來的第二碗,似乎還要再喂一次。
竺玉真是怕了他,眼尾都被折磨的染了紅,她勉強提起精神,氣音虛弱:“不要了。”
陸綏一頓。
竺玉抬起顫顫的濃睫,精致的小臉又紅又白的,她說:“我真的喝不下了,太苦了。”
陸綏看上去像是在生氣,而且還是很生氣的那種,竺玉甚至覺著他下一秒鐘就要氣急敗壞的指著她。
好在陸綏還是非常冷靜,他問:“陛下要當個短命鬼嗎?”
竺玉扭過臉。
不想理他。
臨死前都聽不到什麼好話。
真是糟心。
當皇帝也不過如此,誰誰都不聽她的,誰誰都要同她對著來,連選秀納妃這種事都要遭一堆人的反對!
要她為先帝守孝三年。
寢殿裡燒著地龍。
外麵是寒霜正月,湖麵都結了層厚厚的冰。
冰寒料峭,唯有殿中溫暖如春。
竺玉蜷縮在錦被裡,手腳都還是涼的。
陸綏見她扭過臉不理人,也拿她沒轍,過了會兒,他語氣不大好地問:“陛下是生氣了嗎?”
竺玉用臉把被子悶了起來。
陸綏強硬掀開她的被角,無意間碰到她冰冰涼涼的手,停頓的片刻,竺玉已經奪回被子把自己卷起來躲進床裡麵。
過了良久。
她都沒再聽見聲音,以為陸綏已經自討沒趣的走了。
在她鬆懈的時候,錦被突然被人扯開,隨即一具滾燙的身軀就從她的背後貼了過來。
男人身體火熱,攥住她的手貼在掌心。
竺玉怒道:“你放肆!”
陸綏將她的腳貼著自己的腿,捂著她冷冰冰的手腳,這才有空來回她,男人漫不經心撩起眼皮,很是囂張:“嗯,臣放肆。”
竺玉沒想到陸綏還會這樣欺負她這個已經病入膏肓的病人,她也沒有力氣反抗他。
那種時候,便也心安理得將他當成了暖爐。
往事匆匆浮現心頭。
想起來仿佛恍如昨日。
竺玉反而記不起她和陸綏上輩子在國子學關係如何,應當是不好也不壞的,沒什麼往來。
李裴推了推她的胳膊,將她怔愣中扯了回來:“明兒又該放假了,我帶你滿春樓喝酒。”
竺玉做事小心謹慎,喝酒是萬萬不可的。
人在醉後,容易失態。
若是做了什麼不該做的,說了不該說的,就是覆水難收,無可挽回。
竺玉說:“我不喝酒。”
而且滿春樓聽著像煙花柳巷的風月場所。
若是在裡麵被人認了出來,被告到父皇麵前,她怕是要遭殃的。
父皇也不太喜歡她。
勉強立下的太子,怎麼看都不順眼。
打從心裡也覺得她立不起來,會被陳皇後所控製,因而陳皇後的娘家親戚,在朝中的官位並不高,也沒什麼實權。
竺玉頓了頓,想到李裴那管教甚嚴的父親還有京城裡愛慕他的小娘子們,好心勸告:“你也彆去,小心讓人捉到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