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文華懵了半刻才確信這句話是對自己說的。
“可你當時不也聽見……”
周銘天打斷她:“夠了,請你出去。”
曾文華心口緊緊一揪,指甲不知什麼時候攥進了肉裡。
她很想問為什麼周銘天為什麼會幫何黎說話,那女人之前分明態度惡劣,可望著男人冷漠的雙眼,曾文華退縮了,她隻能咬了咬唇,蒼白著一張臉道:“我……對不起,是我誤解何黎了!”
曾文華轉身難為情地跑出病房。
何黎扭頭與張馨對視,瞳孔裡迸射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吳詠秋望著曾文華的背影若有所思,回神看看兒子,又看看何黎,到底沒說什麼,隻問他:“你撞人家把自個兒撞出了闌尾炎?”
周銘天失笑,身上的麻藥藥效已過,笑起來時難免扯到傷口。
他停下來呼吸片刻,緩和一陣後才道:“闌尾炎不是何同誌的問題,就算沒撞到她,我今天多半也得做手術。說起來還得感謝何同誌,如果不是你,我恐怕不會這麼及時趕到醫院。”
說話時,他的眸光一直落在何黎的臉上,那雙微微上挑的眼睛看著她時,竟顯出彆樣的深情來。
何黎心臟漏掉半拍,熱氣順著脖頸爬上臉頰。
何黎心想,周銘天人也太好了,麵冷心熱,怪不得廠裡小姑娘都喜歡他。
“周技術員你太客氣了,我相信,不論是哪位同誌,在那樣的場景下一定都會伸手幫助你的!”
短短一句話使得何黎的人物形象拔高了幾個度,聽起來確實是新時代光偉正的好同誌!
吳詠秋的臉色肉眼可見回暖,抬眸挽唇,看向何黎說:“謝謝你們送銘天來醫院,時間也不早了,我留在這裡照顧就好了,都先回去吧。”
就這麼爽快放過她?不興師問罪嗎?不批評?不問責?
何黎已經做好了大乾一場的準備,沒想到幾句話輕易化解,驚喜到大腦短暫空白。
張馨拉住發呆的何黎朝吳詠秋深深鞠了一躬:“謝謝吳主任,主任再見!”
拉著人就往外跑,周銘天忽然出聲叫住他們。
“等等。”
何黎停住腳,跟張馨對視一眼:“周,周技術員,還有什麼事嗎?”
周銘天指指椅子上的罐頭水果:“這個拿回去吧。”
何黎連連擺手,尬笑:“不用不用,周技術員,這是我買來特意給你補身體的。”
“你又沒撞我,用不著買補品。”
何黎年輕時候家庭條件不好,是機械廠重點照顧的貧困家庭,重活一次,周銘天勢必要讓何黎過上安穩富裕的生活,讓她不用再羨慕彆人,不再用潑辣強勢的麵具保護自己。
當務之急,他得好好想想該如何追到媳婦兒。
何黎再次被周銘天的善良感動,這次是真心話,不是客套:“周技術員您太客氣了,就當是工友之間的一點心意,收著吧!”
語畢,溜之大吉。
*
83年少數城鎮居民已經看上了電視劇,紅星機械廠的職工更是了不得,半數人家都有電視機。
何黎回到家時還不到八點,上了筒子樓三樓沿著走廊一直往家走,沿途兩三家房裡都在播放著最近十分火爆的電視劇霍元甲。
英武帥氣的男主角穿著港式開襟衫和黑布鞋迷倒男女老少,一經播出瞬時火遍了大江南北,他的絕技迷蹤拳更是引得無數人爭前恐後模仿,成為一個時代的記憶。
何黎家裡沒有電視機,每天晚上就帶著小板凳往張馨家跑,他們家不但有黑白電視機,還是二十英寸大的,看起來賊舒服。
霍元甲每天下午六點半準時播出,隻播一集,八點鐘結束。
何黎路過謝民家門口時趴在窗邊看了會兒,前文劇情已經銜接不上了,這並不妨礙她看得津津有味。
五分鐘過去電視結束,何黎無趣地抻了個懶腰,隻能明天從看過的工友們嘴裡得到劇情進展。
家裡這會兒有已經有人了,何偉坐趴在飯桌前寫教案。
他今年師範大學剛畢業,已經在紅星初中教了一個半月的書,每個月有三十元的實習工資,轉正後能漲到四十,教齡越高工資越高,學校目前資曆最深的老教師一個月能有六十多呢。
無奈七幾年那會兒給父親治病吃藥花費了太多金錢,光是欠親戚朋友的錢都還有四五百沒還,所以即使何偉參加了工作,何家的經濟狀況也未能迅速回到正常水平。
唉,能怎麼辦呢,慢慢熬吧,總能熬出頭。
裡屋的門緊緊閉合著,何黎沒看見何慧。
何黎拿下肩上斜挎包:“哥,我姐呢,這麼早就睡下了?”
何慧沒有正經工作,沒事的時候接點手工活打發時間,平時九十點鐘才會休息,這會兒將將八點。
何偉忙著寫教案,頭也沒抬:“嗯,她看起來心情不太好,你進去彆跟她講話,免得惹火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