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生今兒起來的也很早, 手裡提著給小孩兒的筆墨紙硯。
他看小孩兒每次都在地上、牆上練字, 料定他沒有文房四寶, 也許以前長錦宮裡有,不過後來換了幾個主子, 那些東西早就腐朽了吧?
就算沒有腐朽,也會被哪個貪心的太監拿去賣掉, 這邊極西之地,幾乎等於被皇上放棄,沒人管的, 經常有人跑到這邊偷些小玩意兒帶出宮賣掉。
當然啦, 都是些漏網之魚, 這邊本身就沒什麼值錢的東西, 最多幾個花瓶,大的弄不走,小的賣不掉,才會被剩下。
他沒在冷宮住過, 不知道冷宮都缺什麼,瞧見沒什麼便弄什麼,昨兒弄了塊布,因為總看小孩兒穿不合身的衣裳, 今兒是文房四寶。
紙最多,有好些的紙, 也有差的, 草紙, 宣紙,邊角紙都有,在倉庫翻的。
管倉庫的是那隻狗的徒弟,知道他,所以他有要求,隻要不是太為難,都會成全他。
倉庫存在了數百年,這裡頭有什麼,誰都不清楚,本就是堆放一些不值錢東西的地方,沒人會刻意查,少一些用不上,發黃的紙更不會有人說什麼。
硯台和筆墨是七七八八湊出來的,加一起捆了厚厚一遝。
提的時候要左右手互換著提,重。
長錦宮和長儲宮挨著,去長錦宮必然路過長儲宮。
長儲宮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圍了很多人,有侍衛堵在門口,逮著一個人便問一句。
他從門前路過,也被拉去問話,大致問他認不認識長儲宮看守太監賢福?
他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便故意道,“賢福啊,認識,他怎麼了?”
其實不怎麼熟,隻知道是個很愛開黃腔的人,一雙眼總喜歡色咪咪的盯著過往宮女看,他惡心這種人,一直避而遠之,沒怎麼接觸過。
畢竟他自個兒的身份就比較敏感,時不時還能聽到其他人閒聊聊到他。
那時候他會惱會氣,時間一長,倒也無所謂了,本來就是嘛,他們也沒說錯,有什麼好生氣的?
氣壞了自己反而得不償失。
“他死了,你過來認認看,是不是這個人?”慎邢司的領著他進屋。
明生跟上去,前腳跨進門,後腳聞到一股子刺鼻的味道,賢福死相極慘,三個致命傷,腦袋上,脖子上,和胸前。
大概是還沒調查清楚,屍體沒有挪動過,身邊用東西畫了個形狀。
他旁邊躺了個女人,身上蓋著白布,隻露出黑發和染著蔻丹的指甲,再旁邊是個包著被子的女孩。
對於這個女孩,慎邢司的似乎很頭疼,他看到兩個人在一旁討論如何安置她。
顯然繼續住在長儲宮不合適,但是挪動冷宮的人可不是他們能做決定的,最後好像敲定如實彙報,看看上麵怎麼決定。
於是那小姑娘便被晾在那裡,腳邊放了飯菜,慎邢司辦事還挺靠譜,知道人餓了,還給準備了吃食。
怕也是不敢不認真對待,畢竟這事事關重大,看守的太監大半夜跑進屋裡,還赤著上身,動動腳趾頭都知道有貓膩。
這事要是走漏了風聲傳到皇上耳朵裡,皇上一聽說自己女兒出了這種事,慎邢司又沒有好好處理,還不遷怒於慎邢司?
慎邢司大概是曉得這裡頭的彎彎道道,所以想把小姑娘遷出去,以後小姑娘真的翻身,這就是個大大的人情,反之做不好,兩邊遭罪。
在宮裡當差,人人都不容易。
“就是他。”他指著地上賢福道,“這誰下的手啊,死的也太慘了吧?”
而且他瞧著手法很穩的樣子,招招致命,那人就是想要賢福死。
慎邢司的抬了抬下巴,指向小姑娘的地方。
明生有些意外,頂多七八歲的姑娘,有這麼大的力氣?
怕是拿個花瓶都吃力吧?
不過他倒是聽說過,從前有戶人家著火了,房子塌下來,柱子砸到小女孩的母親,小女孩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竟將整根柱子撐起,把母親救了出來。
大概是太擔心了吧?
旁邊的女子屍體,是她的母妃?
“死了也好。”明生搖搖頭,“省得禍害其他人。”
慎邢司的人蹙眉,“怎麼說?”
他便將賢福的為人,和他平時色咪咪的盯著過往宮女的事道了出來,本也是如此,沒什麼好隱瞞的,就當幫慎邢司儘快結案吧。
他把能說的都說完,慎邢司才放行讓他走。
明生到長錦宮的時候,長錦宮已經升起了煙囪,做起了飯。
隔壁發生了這麼大的事,長錦宮就像遊離在其之外一樣,照舊過自己的小日子。
獨住一座小宮殿,前院種菜,後院種草留著當柴,廊下掛了新洗的衣裳,離老遠便聞到一股子泡菜味,很有生活氣息。
他以前在長懷過的也是這般悠哉,家裡不說富貴,也是不缺錢的,有一間鋪子,前麵賣東西,後麵住人。
院裡還有一顆桂花樹,到了季節花一開,滿屋子飄香。
花瓣不僅能拿來做糕點,還能泡茶喝,長錦宮要真再多一顆花樹,便與他小時候一模一樣了。
他本以為進了宮,遠離了那種生活,這輩子再也瞧不著了,沒成想老天爺待他不薄,叫他又切身體驗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