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扉沒理,繼續摳。
【摳肚臍眼會拉肚子。】器靈勸他。
“拉就拉唄,又不是沒拉過。”還生著悶氣。
器靈有些莫名其妙,【怎麼又生氣了?】
“自己反思一下。”古扉不會提醒它的。
器靈:【……】
並沒有覺得自己哪句話說錯了。
古扉縮進水裡,隻露出一個腦袋,閉上眼,準備泡一會兒再繼續搓,會好搓一些,要不然器靈總有意見,輕了重了,比他這個本尊還敏感。
它就僅限於欣賞,再多了對它來說就是逾越,是過分了,畢竟是一起生活了五年的小夥伴,多少還是要顧及一下它的感受。
古扉泡著泡著睡著了,身子不受控製的往下縮,浴桶裡的水淹到口鼻,他才陡然驚醒,抹了一把臉上的水質問器靈,“剛剛怎麼沒叫醒我?”
【我猜你還在生我的氣,不想理我。】
古扉:“……”
算了算了,它是個器靈,才出生五六年,以前的記憶都不記得了,原諒它吧。
他泡了好一會兒,現在搓很是好搓,隻需過一遍便是,第二遍衝衝水,這澡就算洗好了,擦乾之後換上乾淨的衣裳,往被子上一躺,彆提多舒坦了。
躺夠了就去泡壺茶,過著閒雲野鶴的日子,賽過神仙。
每次心裡不平靜的時候,在空間過上幾天,保證什麼煩惱都忘了,這大概也是他一直保持心情不錯的原因。
即便麵對那麼大的壓力,像夾餡餅一樣被夾在三個權臣中間,也依舊‘風輕雲淡’,‘信步閒庭’。
這樣的日子過了三五天,每天無所事事,在空間釣魚,畫畫,寫詩,摘水果吃,然後練劍,準備將自己落下的功課補上。
偶爾還會烤烤魚,做做竹筒飯,蛋炒飯,和各式各樣的羹,前者是他喜歡吃的,後者是器靈。
器靈喜歡清淡的,和花溪一樣,淡水青菜它都能吃到飽,古扉喜歡味重的,辣的,甜的都是他的最愛,每次做飯都依著他的口味,隻有一湯一羹是器靈喜歡的。
說也奇怪,剛開始無法適應身上多了那麼一個人,時時刻刻需要照顧它的感受,後來相處的久了,倒也習慣了,做飯的時候會多做一份器靈喜歡的,穿衣裳會顧著器靈。
器靈喜歡寬鬆的衣裳,大大的袖擺,做甚都不方便,古扉在空間隻喜歡穿褻衣褻衣,依著它,改成了中衣,中衣正好不大也不小,袖子不會過於寬,也不會過於緊,正正合適。
練武也不會再可勁的練,練到爬不動為止,會聽器靈的話,適可而止。
總歸也是關心他不是?
在空間待的時間太久,器靈開始煩他,主動把他送了出去,他雖然已經是空間的主子,但是器靈還是器靈,有權操控空間。
外麵現在是半夜,古扉沒繼續睡,點了燈躲在被窩裡批奏折,在空間幾天一次都沒有碰過奏折,像個考試前抱佛腳的學生似的,正正好在元吉進來喊他起床之前收了最後一筆,還把元吉嚇了一跳。
怕吵著他,通常不帶燈進來,一掀開簾子瞧見一個大鼓包,裡頭隱隱還有火光,沒嚇出毛病算他幸運。
古扉被子踢去一邊,把床裡的奏折推到外頭交給元吉。
他的床裡有一張小桌子,他特意放的,為了應付像今天這樣的局麵,不讓人挪也不讓人碰,所以床裡始終亂亂的,放了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
隻有元吉懂他,曉得他什麼東西放在什麼位置上,也不會亂動他的糖果,於是鋪床的任務交給了他。
古扉穿好衣裳的功夫,元吉也把床鋪好了,跟在他後頭,拉了拉他的袖子,塞給他幾樣東西:“皇上,今兒要給太皇太後誦經念佛,無聊的緊,您帶幾顆小糖果,沒人的時候吃一顆,解解乏也是好的。”
古扉四處瞧了瞧,沒人看見便將糖果塞進袖子裡,元吉太會辦事,特意從他床裡頭撿出來不帶棒棒的那種小糖果,塞進嘴裡不會顯,隻要他自己不說,沒人知道他在太皇太後喪禮上吃糖。
【他可真懂你。】元吉真是個小機靈鬼。
“那是。”古扉雙手插進袖子裡,“他可是我的貼心小棉襖。”
洗漱好,吃了早膳,走出房門,便不可再像方才那般打打鬨鬨,古扉正了正臉色,帶著人朝長慈宮走去。
太皇太後薨了,朝廷三天不上早朝,全心全力操辦太皇太後的喪禮,務必讓她風風光光大葬。
太皇太後生前信佛,古扉命人請了無數的大師過來給她誦經,送她最後一程,明兒就要封棺下葬了。
今兒比昨兒來的人還要多,許多遠在它地的皇親國戚都趕了回來,祭拜她老人家。
男女不同席,一道回來的夫人們,和女兒們由太後招呼,皇叔招呼宗親,古扉在偏房待著,隔了一道簾子,像尊活菩薩似的,但凡來一個人,便跪拜一個。
很多他都叫不上名字,元吉倒是如數家珍,一一給他介紹,哪個是哪個,和太皇太後的關係如何等等。
識趣的會自報家門,比如說京兆尹拜見皇上之類的,他多少有點印象,元吉再添油加醋那麼一說,大致便曉得了七八成。
古修也來了,他是這邊的宗親,和碩王和攝政王是同父異母的關係,所以他和太皇太後也蠻親的,宗親需要在旁接待其他人,和碩王拉著古修站在門口,古修還不肯,大概是不能適應吧。
因為大人們碰上熟悉的總會嘮兩句,他也插不上話,站在旁邊尷尬的很,沒多久就趁著和碩王不注意,溜去了彆的地方。
古扉也想溜,他這麼坐了一上午,腰酸背痛腿抽筋,可他是太皇太後的親孫子,而且所有人拜完太皇太後都會過來拜他,若是不在了,會惹人閒話,隻能這麼乾坐著。
到了中午飯點,差不多能來的人都來了,沒人跪拜,他這邊才得空出來透透氣。
屋裡都是濃重的檀木味和燒香燒紙的味道,難聞的緊,熏了一個上午,鼻息下已經聞不到旁的味道,到了外頭才覺得自己活了過來。
也不知是運氣好,還是如何,剛走到一旁,便遇到了古修那個倒黴蛋。
倒黴蛋白天要祭拜皇奶奶,晚上還要查案,眼下一片烏黑,正打算找個地方眯一眯,就被人叫住。
元吉先是朝他行了一禮,後問,“可是大理寺少卿古大人?”
古修懵懵的點頭,“怎麼了?”
“陛下請您過去一趟。”他自個兒在前引路,古修眨眨眼,完全不在狀態,茫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好端端的,陛下為什麼要見他?
到底是大理石少卿,又是皇親國戚,沒在怕的,挺了挺胸膛,收拾好心裡微妙的複雜情緒,一路跟著大太監來到小禦花園。
小禦花園是屬於太皇太後一個人的,當然偶爾也會有彆人進來,比如太後和太妃們,古修還是第一次逛。
四處打量了一眼,發現花沒多少,倒是兩旁的池子裡魚不少,紅的黃的,花花綠綠,又肥又大,瞧著十分有食欲。
太皇太後薨了,民間和宮裡禁大魚大肉,他已經很多天沒吃著喜歡的,瞧見什麼都想吃。
元吉領著他走到橋邊,便示意他一個人過去,皇上就在河邊。
古修打眼望去,發現是個少年模樣的人,他早就聽說過,皇上今年雖然才十二歲,但是個頭不矮,瞧著宛如十五六歲的少年一般,今日一見,果真如此。
其實有兩三年沒見過這人,大理寺太忙了,過年連頓年夜飯都趕不上,全都窩在冷風裡查案。
那時王卿已經被攝政王看中,一路飆升,他不努力點,會被那廝踩在腳下。
當年還在學院時,所有人都拍他馬屁,明裡暗裡諷刺那群寒窗,一進朝廷情況當即反轉,變成了拍王卿馬屁,踩低他,他這心裡怎麼得勁?
人的精力有限,在一個地方使力,其它方麵自然顧不上,平時逢年過節那些個宴會,他能不參加就不參加,就算參加了,小皇帝也躲在簾子後,從不示人,加上他隻是從四品的官,沒資格上朝,所以這還是他這幾年第一次正正經經見小皇帝。
幾年前見小皇帝還是正常的,這才多久而已,居然長這麼大了?
古修跪下行禮,“微臣參加皇上。”
他是皇上的堂哥,不用行大禮,單膝跪地便可。
古扉坐在河邊喂魚,瞧著二郎腿,動作很是悠哉,“起來吧。”
古修隱約覺得聲音熟悉,仿佛在哪裡聽過,不過他並非完全沒有見過皇上,去年中秋時這人還坐在很高的位置上,隔著簾子問太後近來身體可好等等的問題,聽過他的聲音,所以沒有當回事。
“皇上,”他站起來,問:“您叫微臣來……”
“是問你太皇太後的案子,辦的怎麼樣了?”古扉撒了一把魚食,水麵登時湧來無數條鯉魚,帶著彩,翻滾,跳躍,端是好看。
“微臣無能,目前還沒什麼進展。”他突然想起了昨天設下的圈套,沒套中凶手不說,還不小心套了個皇上的人。
皇上對針感興趣,說明他也在查這個案子,昨兒晚上那個人搞不好是宗人府的,宗人府現在在皇上手裡。
他還不是很確定,試探道,“不過昨兒微臣遇到一個賊人,披頭散發,戴著惡鬼麵具,十五六歲年紀,身形偏瘦,露出的胳膊腿白的晃眼,說話聲音清朗……”
突然頓住,目光在皇上身上上下打量。
十五六歲年紀,身形偏瘦,露出的胳膊腿白的晃眼,說話聲音清朗,這不就是皇上嗎?
皇上雖然才十二歲,但是模樣看起來十五六歲,身形偏瘦,衣袖裡空蕩蕩的,一陣風就能刮跑似的,也符合。
露出的手腳……
往他腕上看去,宛如白玉,更符合了,尤其是那雙手,他記憶猶新。
昨晚上抓住他的腰帶,在他腰帶上係繩子,來來回回折騰了一圈,天確實黑,但是那雙手過於白,細長細長,叫他看的清清楚楚。
還記得那雙手的最後一節指頭微微翹起,指甲帶粉,和皇上端著魚食的手一模一樣。
昨兒那個麵具人,就是皇上!
“說話聲音清朗,然後呢?”古扉似笑非笑看他。
古修咽了咽口水,“微臣懷疑那人跟太皇太後的案子有關。”
皇上昨晚上那番打扮,明顯有備而來,不像偶遇,他是刻意過來查這事的,是因為這事就是他乾的,他來消滅證據,還是說單純好奇太皇太後的死因?來調查的?
如果是來消滅證據的話,昨晚上應該不會陪他聊那麼多,與其說是搜查證據,不如說是來拉攏他的,話裡話外讓他投靠自己。
後麵乾脆沒有問針的事,那針確實是在太皇太後身上取的,插在頭頂,藏在頭皮裡頭,所以太醫和宗人府的人來來回回幾趟都沒有注意。
他是覺得無論手腕上的傷口,還是後腦勺的,都不夠致命,才會竭力尋找其它傷痕,冒著得罪皇叔的風險,旁人怕是也不敢,他是太皇太後的皇孫,可以稍稍任性一下,假裝有話要對皇奶奶說,趁機搜查,還真被他找著了。
這針是凶手留下的,皇上如果真的是凶手的話,肯定會先奪針,再殺他滅口,但是皇上沒有,隻是說了些有的沒的,然後把他掛在屋頂上,他花了許久才下來,所以皇上絕對不是凶手。
他隻是來探一探皇奶奶的死因,不小心中了圈套,生了惜才之意,於是把他一個人引到偏僻的地方,打聽他的情況,還想順藤摸瓜,拉攏他的朋友。
可惜他在朝堂之上根本沒有朋友,隻有一個王卿對手,當時想著能拉王卿下水,也不虧了,沒成想搞不好還成全了他。
王卿彆看老老實實的,其實野心極大,攝政王和丞相,包括梁將軍開出的條件他都看不上,因為他想成為像他們那樣的人,而不是他們的手下,所以如果是皇上拉攏的話,他會去。
隻有皇帝之下,才能成為像那三位權臣一樣的存在。
古修摸清了裡頭的彎彎道道,心裡莫名不得勁起來。
王卿都已經那樣了,還想往上升,他要是不拚,顯得他不如王卿一樣。
看來還是要努力努力。
“朕聽說了,整個大理寺上百人都沒抓著那人。”表情漸漸玩味。
古修:“……”
明知故問,輕功那麼好,又對皇宮那麼熟悉,怎麼抓?
他們是有顧慮,第一,皇宮有禁地,不是什麼地方都可以亂闖的,進宮前教過規矩,認過路,哪哪不能去,細數下來能去的地方很少,自然不敢亂來。
第二,夜晚那麼黑,萬一一腳踩空,小命不保,誰敢不要命的衝?
說起來皇上是不是對皇宮太熟了?大半夜的,跑起來完全沒障礙,就像經常飛簷走壁似的,一看就知道沒少翻。
他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據說皇宮常年鬨鬼,那鬼披頭散發,臉長得極凶,該不會就是皇上吧?
“朕這裡倒是有一個人,輕功極好,能幫你抓到那人。”古扉笑眯眯看著他,“明日亥時,去長明宮接人。”
長明宮不就是皇上住的地方嗎?
去長明宮接人。
那個人該不會就是陛下吧?
古修目瞪口呆,完全愣住,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
肩上驀地一重,有隻修長白皙的手摁在上麵,皇上離他極近,在他耳邊說話,“好好乾,可彆跟朕似的,像個餡餅一樣,被三個人夾在中間。”
!!!
果然是他!
皇上已經走了,他才愣愣回神,心中升起一絲複雜的情緒,嘴角也勾起苦澀的笑容。
這下慘了,得罪皇上了。
*
古扉回去用膳的半路上,被器靈叫住,【你的小跟屁蟲又跟來了。】
古熙最近有點奇怪,老愛跟著古扉,古扉去哪他就去哪,遠遠吊著,也不敢打擾,好幾次被它發現。
它雖然和古扉五感共享,但是有時候古扉的注意力不在,比如說古扉看到了這個人,但是他的注意力在這個人身後的那個人,他就會忽略這個人,眼中隻看到這個人身後的那個人。
它對古扉感興趣的人不感興趣,所以它的注意力在這個人身上,也就是古熙。
古扉換了好幾個地方,一個地方可以說是巧合,兩個三個就不巧了。
古扉腳下不停,“他老是跟著我乾嘛?弄的我都有罪惡感了。”
如果一個人總是期待你回應,你不回應,一次兩次沒什麼,次數多了,好像虧欠了他似的。
覺得自己不能回應他,所以很抱歉。
古扉現在就是這樣的感覺。
“真像。”
???
【什麼?】器靈以為自己聽錯了,好端端的,為什麼冒出這兩個字?
“他和我小時候真像。”
他閉上眼,腦子裡不受控製想起了一個小男孩,總是在期待。
很小很小的時候,期待母妃回應他,時不時找存在感一樣,在她身前轉悠來轉悠去,穿的花花綠綠,格外顯眼,生怕她在人群裡瞧不見他。
後來他開始期待花溪回應他,花溪總是把他一個人放進空間裡,那時候空間外內的時間是一比二十,最高達到了一比二十五,花溪把他放進空間一個時辰,他要熬兩天多。
他總是期待花溪想起他,進空間陪他玩,或是花溪把他放出去。
花溪還特彆死心眼,如果問他怕不怕,會不會覺得孤單,他說不會的話,她就以為真的不會。
這麼粗心的人,以後可怎麼辦啊?
不會有人要她的。
再後來,他開始期待明生,與明生一起看話本的時候格外開心,但是他能感覺的出來,明生不開心,他很擔心這樣的明生消失,有一天,明生還是消失了。
他很怕很怕,還好還好,他又回來了。
再再後來,他又開始期待起餘歡,餘歡是他的哥哥,雖然脾氣很硬,不愛說話,十句裡頭不一定有一句話回應,但是在他身邊很有安全感。
就像一座大山似的,天塌下來還有他頂著。
餘歡總是自己宛如一葉扁舟,隨便一個大浪就能把他淹沒,那是在他眼裡,在古扉眼裡,他就是一座大山。
現在情況似乎變了,變成了旁人期待他做些什麼?
他能做些什麼?
他什麼都不能做。
古修的話不中聽,但是在理,他確實就像個餡餅似的,被人夾在中間,不小心就會覆滅。
和當時的餘歡一個想法,那古熙會不會跟當時的他一個想法?
古扉從袖子裡掏出帕子,啪,掉了一顆糖,他沒撿,隻用帕子擦了擦臉,然後丟給元吉。
元吉瞧見了糖,正要撿,腳上一疼,抬頭發現皇上麵色不善的看著他。
元吉咽了咽口水,有些不明所以,望了望地上的糖,再看看陛下的臉,最終也沒撿,那糖就那麼靜靜躺在地上。
這邊是塊草地,糖隱藏在矮草叢裡,幾乎瞧不見影子。
古扉一行人像沒有看見似的,徑直走過,沒多久有人路過那裡,四處瞥了瞥,沒有人才偷摸著將東西拿在手裡。
也不敢看是什麼東西,做賊似的,連忙跑去某個沒人的角落,順了順緊張到差點要跳出胸膛的心臟,小心翼翼鬆開手,一個包裹著油紙包的東西赫然出現在手心。
???
這個是什麼?
他從來沒見過哎。
有點奇怪的形狀,兩邊卷了起來,中間是個硬硬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