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顧了俞嫣三日,顯然已經到了極限。薑崢不知何時睡著了。
入眠後,他做了一個夢。夢裡天地間霧蒙蒙一片,什麼都看不清,亦聽不見。他孤身一人一直往前走,可怎麼也走不出那片無聲無色之地。
清晨發白的光線透過窗紗照進屋內,於地麵照出一處方影。
薑崢一下子驚醒,自責自己睡著。他立刻望向俞嫣,將掌心覆在俞嫣的額頭,試溫。
他起身下榻,先伸手去被中,在俞嫣身上摸了一下,得知她衣裳沒弄濕,收回手。
他朝窗邊走去,推開支摘窗,用支木架好。讓外麵夏日晨風飄進來。昨天後半夜斷斷續續下著小雨。此時吹進來的晨風夾雜著青草的清新。
薑崢佇立在窗前瞭望著,想著俞嫣沒有發燒,顯然是好現象。半晌,薑崢收回視線。他得給俞嫣擦身換衣,還有喂米湯。
他走向一旁的衣櫥,拿出一套俞嫣的衣裳,送到床邊。他剛將衣服放下,還未直起身,隱約覺得哪裡不對勁。
薑崢放下衣服的手頓了頓,人仍舊保持著彎腰的姿勢,慢慢抬起眼。
“釀釀?”薑崢小心翼翼地輕聲喚。
薑崢立刻直起身,轉身大步往外走去喊太醫,走到門口的時候,險些被門檻絆了一下。
四五個太醫急忙趕過來,就連長公主也第一時間趕來,一下子被床榻旁圍住。
幾個太醫輪番給俞嫣診治過。最基礎的診治之餘,還會問俞嫣些問題。
俞嫣一句話也沒說,甚至也不是一直睜著眼睛。隻偶爾蹙一下眉、搖一下頭。
幾位太醫心裡有數了,退到外麵去商量。
長公主追出去,追問俞嫣的情況。
薑崢沒有跟出去。他一直立在一旁凝望著俞嫣,待滿屋子的人都去了外間,他才走過去,在俞嫣身邊坐下。
為方便太醫診脈,俞嫣的胳膊被挪到了被子外麵。薑崢擔心她著涼,將她的手放回被中。
俞嫣的手小幅度地動了一下。薑崢第一時間感覺到,他立刻握住俞嫣的手,俯身靠過去,低聲問:“釀釀,你想要什麼?”
俞嫣沒精神地半睜著眼,望著他,沒有多餘的反應。
沒有回應,薑崢又問:“你是不是有什麼話想跟我說?”
俞嫣虛弱地口不能言,隻是手在動,似乎想抬起手。
薑崢鬆開握著她的手,又捧著她的手,順著她的力道,想看看她要做什麼。
俞嫣花了好久好久才借著薑崢捧順的力道,將手抬起來。
長公主和資曆最高的陳太醫重新進來,看見俞嫣有了反應,都快步過來。
俞嫣微顫的指尖終於碰到了薑崢的衣襟,虛弱無力地朝左側拂著、撥著、擺著。
因為她力氣實在太小,那虛弱的動作看來看去才勉強分辨是撥、拂。可旁人還是沒看懂她想做什麼。
竊藍遲疑地開口:“郡主是想脫姑爺的衣服嗎?”
沒有人接話。
若真如此,也實在是太奇怪了。陳太醫緊皺著眉,仔細觀察俞嫣的反應。發燒太久最容易燒壞腦子。陳太醫是怕……
薑崢眉心緊皺,盯著俞嫣的眼睛。他在她遲鈍的眼神裡突然捕捉到了一抹著急。
有什麼東西在薑崢腦海中一閃而過。
他突然用力握住俞嫣的手,沉聲:“沒有。第三箭沒有射中我。”
他掌中俞嫣的手瞬間軟順下去。
薑崢閉上眼睛,藏起眼底的駭浪。
長公主長長舒了口氣,然後把臉偏到一旁,忍下眼底的眼淚。
陳太醫倒是很欣慰,他點頭道:“我給小郡主換一道方子。好好調養。”
竊藍睜大了眼睛,盯著陳太醫,問:“我家郡主不會死了是不是?”
醫者從不輕易斷言,可陳太醫還是笑著說:“郡主吉人自有天相。”
退紅雙手合十,紅著眼睛連說了三遍“佛祖保佑”。
退紅親自去熬藥,藥還沒煎好,宮婢先將米湯送來了。薑崢如前兩日那樣扶起俞嫣坐起,竊藍趕忙抱了兩個枕頭墊在俞嫣的身後。
竊藍笑著說:“小郡主是不是可以自己進食了?”
俞嫣眼睫顫了顫,似乎想睜開眼睛,卻最後作罷。
薑崢接過竊藍遞來的米湯,先用湯匙舀一點嘗嘗溫度,才朝俞嫣的唇邊遞過去。米湯貼著俞嫣的唇,她反應了好一會兒,才軟綿綿地啟了唇縫,主動將米湯吃了。
長公主在一旁瞧著,很是高興。良久,她將目光落在薑崢的身上。她眼裡的高興多了一絲欣慰。都說患難見真情,這幾日薑崢對俞嫣的悉心照料,長公主看在眼裡,倒也不枉俞嫣翻下小舟。
薑崢喂俞嫣吃了小半碗米湯,又喂了她一些溫水。等湯藥送來了,薑崢又端來喂她。
可俞嫣卻蹙著眉,不肯吃了。
長公主在一旁紅著眼睛笑:“這孩子,這是知道藥苦。都這樣了還使小性兒呢!”
薑崢嘗了一口,說:“是挺苦的。”
她不願意喝藥也沒什麼,反正這三日都是薑崢一口一口強喂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