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上次“安慰”付銳修後, 寧儀總覺著兩人的距離似乎比以前要近了一點。
之前兩人之間像是隔著條河, 現在大概乾涸到隻能算小溪。
付銳修總算準時上下班, 寧儀一天起碼有兩頓飯都是和對方一起吃, 他也越來越願意和付銳修說些話。
原先因為雙方職業興趣不同,除了孩子以外, 似乎甚少有共同話題,寧儀時不時有彆扭的感覺。
現在彆扭散了個乾淨,寧儀發現和對方說說生活瑣事或者自己今天又有哪些進步,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但最近, 寧儀又開始很少說話了。
離大賽報名截止日期越來越近, 寧儀白天晚上不是在學習, 就是在畫稿。
他想法駁雜, 有時候一次能畫好幾張, 有時候會一次扔掉好幾張。
煩躁的後果就是原本已經不嚴重的孕吐反應又重新湧上來,夾帶著腰酸腿軟讓他更加沒有辦法專心,心理上的壓力自然更大。
付銳修剛回到家,就見張阿姨朝他指了指隔壁,一臉憂色道:“剛剛去喊了小寧吃飯, 但他好像心情不太好, 一直沒過來。”
付銳修鬆了領帶, 脫下外套讓張阿姨掛起來,自己則拿著鑰匙去了隔壁。
門打開,付銳修的目光落在工作室門口的一個白色紙團上。
他走過去撿起來,將發皺的白紙細細鋪展開, 好能夠看清原貌。
這張設計稿上已經上了顏色,配色舒適,線條極具美感。付銳修畢竟不了解這方麵的知識,可也覺得很好看,但很明顯,它既然出現在地上,就說明寧儀對此十分不滿意。
“寧儀?”付銳修作勢要敲工作室的門。
手剛搭上門,猛然落了空——
門居然一推就開了。
四四方方的房間裡,原本朝氣蓬勃的少年身形單薄,半曲在靠背軟椅中,白的過分的頸項支著無精打采的腦袋,微翹的發尾軟綿綿地耷著,仿佛虛軟無力如藤蔓的胳膊有一搭沒一搭地支使著手指在桌子上輕輕敲擊,似有韻律。
聽到聲音,少年也沒有回頭。
窗簾半拉著,大半的光打在少年身上,屋子裡剩下的角落漆黑一片。
過於熾烈的光線讓少年的邊緣輪廓趨近於無,仿佛隨時有可能羽化飛仙。
付銳修幾乎是小心控製著腳步噪音,以免打擾到這位失落到仿佛被全世界遺棄的少年。
走到身邊,付銳修才出聲,聲音低緩,似能與周圍的暗色融為一體,“不高興?”
少年敲擊的手一頓。
付銳修看到桌子上有幾張已經完工的圖紙,亮著的電腦屏幕上是設計出來的立體圖像和正視圖像。
他隻掃過一眼,沒有多看。
“看來你畫好了?”
“……沒有。”少年的聲音悶悶的,像個鬨彆扭的孩子。
“哪裡還不夠好?已經很漂亮了。”付銳修半俯下身,替少年遮擋了一部分刺眼的光線。
寧儀抬頭覷了他一眼,“明明不好看,根本沒有達到我想要的感覺。”
他拿起桌上的圖紙,抽出兩張,“瞎塗了兩幅,還沒來得及扔,你看看?”
付銳修見他願意把作品拿給他看,眼中漾起笑意。
他伸手接過,低頭細看。
兩張都是藍白為主的色調,第一張淡藍,第二張深藍,都是項鏈。
以他對設計行業不多的認知來看,隻能看出第一張似乎是代表藍天和飛翔,簡單的立意,簡潔明暢的大結構,細節處精致奢美,尖銳的幾何圖形寥寥兩筆儘顯鋒利,仿佛帶著骨刺,在掙紮,骨刺泛著金黃,像是浴火飛出。藍天對它來說,一時定義模糊。
第二張是色彩斑駁的深海以及墮入其中的羽翼,羽翼線條柔軟,而深藍寶石質地堅硬,從羽翼根部透出幽深的暗色,海水卻因為這抹異色顯得溫柔了許多。
立意付銳修隻能看出這些,事實上兩張圖的設計都大開大合極具張力,線條收放自如美感天然,大片的藍色寶石並沒有喧賓奪主,鉑金上的細鑽也沒有被湮沒光輝,恰如其分,攝住眼球,直要將人吸入這抹藍色。
寧儀沒有期待付銳修能有什麼評價,仍舊垂著腦袋晃著手,露出大片細膩白皙的脖頸向下的肌膚。
付銳修欣賞良久,才道:“這兩張挺不錯,彆扔了吧。”
寧儀:“嗯?”
付銳修放下圖紙,“聽說好的設計都有故事,這兩張有什麼故事嗎?”
寧儀沉默了一會,“就瞎畫的。”
——畫的是他自己。
他對自己感觸最深,閉著眼瞎想瞎塗的時候,自然而然就把這份感觸表現了出來。
付銳修淺笑,“你這樣的說法到時候可不能直接對評委說。”
寧儀終於露出一分笑意。
“累了嗎?”付銳修捏捏他軟綿綿的手,幫他活動關節。
寧儀任他捏著,“還行,就是還是難受,不想吃飯。”
付銳修扶他起來,“彆總忍著,累了就歇一歇。”
寧儀可有可無地應了一聲。
付銳修擔心他的狀態,“你這樣下去不行,要不就剛剛那兩幅裡挑一幅?一個比賽而已,你現在最重要的是養好身體。”
寧儀嘟著嘴,“那也太隨便了。”
付銳修笑了一聲,“你信不信,你剛剛那兩幅,就可以拿獎?”
寧儀嘟噥著,“那怎麼行,怎麼也得修一修……”
說完,他愣了一下,想到了什麼似的,看向付銳修驚悚道:“你,怕不是想暗箱操作?”
付銳修:“……”
“你好像太低估自己了,寧儀。”
聽完他的話,寧儀放心地移回清湛湛的眼珠子,鬆了口氣。
付銳修最近有些喜歡欣賞小可愛的各種微表情,此時也看得不亦樂乎。
寧儀蹙個眉、皺個鼻頭、抿抿嘴唇,他都覺得有意思。
像剛才死水一樣蔫蔫的,才讓他害怕。
坐到餐桌邊上,付銳修先給寧儀喂了點酸甜開胃的輔食,才道:“你這兩天不是腰疼腿疼,就是長時間伏案,我給你約了一個按摩師,明天過來。”
“咦?”寧儀恢複了精神,眼睛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