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7章 上山下山(2 / 2)

獵戶出山 陽子下 9406 字 6個月前

老中醫饒有興致的看著陽川,“儘管你竭力克製,但你身上的殺意仍然難以掩蓋,你想殺了我替他報仇”?

“想”。陽川沒有否認,一雙虎目平淡的看著老中醫。

老中醫問道:“你有幾成把握”?

“兩成”。

老中醫笑了笑,“不高啊”。

陽川淡淡道:“夠高了,我曾經執行過的任務,大部分連一成把握都不到”。

老中醫哦了一聲,“那你的運氣不是一般的好”。

陽川神色肅然,“運氣不好的早已經不在了,能留下來的當然是最好的”。

老中醫滿意的點了點頭,“很不錯,華夏的軍人就該有這種自信”。

陽川怔怔的看著老中醫,半晌之後轉過頭去,說道:“你走吧”。

老中醫笑道:“怎麼又放棄了”?

陽川淡淡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寶,老前輩這樣的人,不隻是死一個少一個,而是死了就徹底沒了”。

老中醫哦了一聲,背著藥箱緩步離去。“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我們這代人也該落幕了”。

大雄寶殿門口,王真喊了幾聲王元開都沒有反應,拉他也不起身,他就那麼茫然的坐在門檻上,像丟了魂一樣。

看著王元開癡傻的樣子,王真心如刀絞。

所謂子不教父之過,這幾天王真想了很多,王元開之所以變成今天這個樣子,他這個當父親的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元開,我們回家”。

說完,他蹲下身子,將王元開背在身上,第一次沒能起來,試了三次才站了起來。

六十多歲的老人,背著正值壯年的兒子,走得顫顫巍巍。

看著有些可憐。

但陽川站在原地,就那麼看著,絲毫沒有上前幫忙的意思,臉上看不出半點同情之色。

不是他不講情義,他跟著王老將打過越、戰,也算是王老將軍帶出來的兵,退役之後也不止一次去王家看望過王老將軍,他在王元開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就認識王元開。

他還記得在王家第一次見到王元開時的印象,進退有據、說話得體,少年老成,有著遠超同齡孩子的心智。

原本這樣的孩子是很討人喜歡,但他就是喜歡不起來。

他當時也不知道為什麼不喜歡這個孩子,直到後來很多年之後才反應過來,這孩子在成熟穩重的下麵,掩藏著一顆不安分的心。

有著一顆不安分的心算不上什麼錯事,甚至應該算是一件好事,但是,當這顆不安分的心與他的能力、品格不匹配的時候,就絕對是件壞事。

如果是普通人還好,普通人若是乾壞事,所造成的後果再壞也壞不到哪裡去。

但王元開這樣的人,在祖輩餘蔭的加持下,就會無限的放大那個壞的結果。

結果就是,華夏僅存的幾位超脫世俗的高人,一死兩傷。

在他看來,王老將軍是王老將軍,王家是王家,王元開是王元開。王老將軍是英雄,跟王元開並沒有什麼直接關係。

在他看來,王元開啥也不是,但就是這麼個啥也不是的王元開,竟然造成了如此嚴重的後果,這是何等的罪過。

偏偏,犯下如此罪孽的人還活著,還不能把他怎麼樣。

所以,儘管看見王真背得很辛苦,他也無法說服自己上前去幫忙。

王真吃力的背著王元開一步一步走過來,在接近黑色棺材的時候,陽川直接撇過頭去裝作沒看見一般,眼不見心不煩。

但是,他剛撇過頭不到一秒,又猛的回過頭,雙目圓瞪死死的盯著王元開。

就在剛才他撇過頭的瞬間,他的餘光看見王元開看向了棺材,嘴角還翹起一抹詭異的微笑。但是,當他再次回過頭看去,王元開依然眼神空洞,癡呆的趴在王真背上。

陽川眉頭緊鎖,心裡一陣惡寒,他不太確定剛才是否是產生了幻覺。

王真以為陽川要上前幫忙,剛想開口說話,隻見陽川身體一側,橫移到一邊把路讓了出來。

王真苦笑了一下,背著王元開與他擦肩而過。

王真父子走後,偌大的寺廟廣場,就剩下陽川和那口黑色的棺材。

陽川再次向棺材鞠了個躬,上前緩緩將棺材蓋子合上,就在棺材板即將全部蓋上的時候,他突然停了下來。

老裁縫手腕上帶著個玉鐲子,之前陽光太亮沒注意到,隨著棺材裡光線變弱,鐲子竟然發出了微光,微光之中,鐲子上似乎有文字流動。

再次推開棺材蓋,陽光照射進去,玉鐲又恢複正常,看上去毫無異樣。

陽川怔怔的看著一臉安詳的老人,突然間明白過來,在這玉帶山,能夠帶著崇敬的心態小心翼翼為他收屍蓋棺的隻有他。

想明白之後,陽川取下老人的玉鐲,雙手背光捂著,瞪大眼睛仔細的看,隱約看到了一行極小極小的蠅頭小字。

——“六十四道縫衣針法”。

陽川感覺到自己的手有些發抖,他極力的穩住激動的心情,小心翼翼的收好玉鐲,就像在收藏一件價值連城的稀世珍寶。

實際上,這確實是一件價值連城的稀世珍寶。

他的眼裡擎著淚,作為一個男人,一個軍人,他已經記不起上次流眼淚是什麼時候了。

華夏民族已經丟失了太多曆史遺產,幸好今天保留了一件下來。

陽川身體站得筆直,莊重的給棺材裡的老裁縫敬了個軍禮,然後合上了棺材蓋子。

上山時,一個黑衣老人扛著棺材上山。

下山時,一身軍裝的中年男人扛著棺材下山。

下山時的棺材比上山時的棺材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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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山的老棺材漫步於山間、漫步於鄉村、漫步於田野。他就這麼漫無目的的走著,走著,從日頭高懸走到落日餘暉。

他這一生都過得很平淡,除了在軍中那幾年,其餘大部分時間都在做棺材,不停的做棺材。

那個年代,死的人太多了。

餓死的、戰死的、病死的,太多太多了。

一般人家,能有一口薄皮棺材就不錯了,半寸厚的薄皮板子,不講樣式、不講美觀,幾塊薄板幾個鉚釘湊在一起就是一口棺材。那樣的棺材,他一天能做二十口。

但是,他的最高記錄隻有十口,還是在一天一夜不睡覺的情況下,才勉強做出來十口棺材。

因為他覺得即便是薄皮棺材也得用心用力去做,那是作為一個棺材匠最基本的要求,也是對死者最基本的尊重。

天色漸暗,他走到一處寬闊的田野間。與大多數郊區的農村一樣,田地沒人耕種,幾年下來,裡麵長滿了一層一層叫不出名字的雜草。

冬天的雜草枯萎變黃,一陣冷風吹過,漫天是飛舞的枯草。

老棺材停下腳步,喃喃道:“跟了我一路,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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