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快跑!不能停!”
木槿在街上狂奔著,連足上的鞋跑掉了一隻也沒法停下來撿,地上粗糙的石粒磨破了皮,沒跑一步都猶如踩在鋼針上,但求生的**讓她忽視了一切疼痛,跌跌撞撞的向前跑去。
“彆跑!快!快攔住她!千萬不能讓這小娘們給跑了!”
在木槿身後,劉府的仆人們拿著木棍、竹竿、犁耙緊緊追著,嘴上不住地罵出了汙言穢語,手上動作也不停,棍子來回在空中揮舞,扭曲的五官彰顯了他們此時的憤怒。
約摸一刻鐘前,劉府後廚。
“嬤嬤,小小姐醒了,正鬨著要吃紅豆糕,夫人拆我來問問糕點好了沒有?”一個梳著雙鬟發髻,綁著藍色絲帶,著棉質的橘色服飾,有桃紅流蘇相間的大丫鬟踏入了廚房。用手輕遮了遮鼻,語氣不佳。
“好了好了,這點事也勞得蘇姐姐你來走一趟,差人說一聲我親自送過去便好”剛剛還在木槿前麵逞威風的嬤嬤此刻滿臉堆著笑意,連聲應承著。
“行了,既然做好了那就提著跟我走吧,夫人正好有事要吩咐嬤嬤你呢。”
“誒,好!”廚房嬤嬤趕忙淨了手,撣一撣衣服,提著食盒跟了上去。
縮著身子在爐下生火的木槿神色一動,細聽著聲音待兩人走遠,立刻直起身來將灶上的油潑在柴火之上,再往四處撒了撒,點燃火折子往柴上扔了上去。
火折子一碰上油火勢便大了起來,火舌席卷著四周,火焰在廚房鋪開,木槿轉身跑了出去。
“木姐姐,你怎麼也出來了?”木槿看著幾個稚氣未脫的姑娘,扔下一句話便跑開了。
“想要跑的話,趁現在趕快離開劉府。”
聲音馬上消散在空氣中,仿佛什麼也未曾說過。
木槿聽著離自己越來越近的罵聲,心中恐懼之意越甚,腳下也仿佛灌了鉛一般,即使自己拚儘全力,速度也愈發慢了下來。
又過了一會,劉府眾人看著前方的景象,不由笑出了聲。
木槿停了下來。橫亙在木槿前方的,是一條河。這條河連接著附近幾個縣市,碼頭也建在了附近,河流湍急,若是不小心落了水,
即使是熟知水性之人也怕難逃一死。
諸人認準了木槿會乖乖與他們回府,一邊是老爺的寵愛,享儘富貴榮華;一邊是湍急的河流,九死一生。木槿會選哪一個不是已經板上釘釘了嗎?
這樣想著,他們也就不繼續追了。嘖嘖,這個相貌,等做了老爺的小妾可就不是他們能看的了,仆人們貪婪的目光在木槿身上肆意掃視著,姿態令人作嘔。
木槿知道身後這群人在打量她,她感覺自己的心被一隻大手攥住了,又好像被一群毒蛇給盯住似的,嘶嘶吐著舌,時刻準備著將她纏繞住,把毒液注入她的身體,再興致盎然地看著她掙紮著死去。
木槿咬了咬牙,往下一頭栽了進去。
噗通一聲,濺起一片水花。
一開始,木槿還能努力控製身子往遠處遊去,仔細控製著節奏不至於讓自己溺了水,但天不如人願,一個浪打了過來,木槿口鼻之中均嗆了水,她掙紮了幾下便脫了力,被水流裹挾著不知飄向了何處。
木槿知道,自己恐是活不了了,她的意識開始渙散,恍惚間好像看到了自己的阿娘。
木槿的阿娘是個美人。美貌在宮中可能是殺人的刀,可落在小宮女上卻是穿腸毒藥,幸好皇後是個良善之人,木槿阿娘憑借一手好廚藝得皇後賞識,在宮中紮了根,謹小慎微熬許多年,終碰上聖上大赦,放出了宮。
而木槿的爹爹,是個秀才。木槿的阿爹才學出眾,可惜好像欠缺了點運氣,三次鄉試,一次腹瀉,一次風寒,一次丟失了盤纏,都落了第。後來阿爹遇上了回鄉的阿娘,一見傾心,拜了天地之後便安安穩穩地過自己的小日子,不再追求功名。阿爹總說,遇上阿娘,用儘了他一輩子的好運。
在木槿記憶裡,阿娘和爹爹從未紅過臉,爹爹總是輕言細語的,哄著自己,也哄著阿娘。可這樣好脾氣的阿爹,在有一次阿娘被街上的混混推倒時,第一次紅了臉,拿著刀便衝出門去,當時的木槿嚇壞了,她從未見過爹爹這樣凶狠的樣子,小小的人兒縮在角落裡,哭得一顫一顫的,最後還是阿爹買了三串糖葫蘆才給哄好。
後來,木槿慢慢長大了,阿爹阿娘想給孩子更好的生活,阿娘便
用在宮中攢下的銀錢開了間吃食鋪子,阿娘的手藝好自然是客如雲來,賺了不少,阿爹便領了抄書的活計,也攢了些小錢。不愁銀錢,感情甚篤,這日子自然是和和美美的,木槿也成了十裡八村裡最受人羨慕的女娃娃。可是有一天,木槿的阿爹病了。
木槿知道,阿爹病的很重,儘管阿爹阿娘都瞞著她,可是阿爹止不住的咳嗽聲,阿娘在自己睡後悄悄抹淚的模樣,都成了自己的夢魘。
木槿每天都守在阿爹身邊,可阿爹最後還是死了。大夫搖著頭從家裡走了出去,阿娘哭啞了嗓子,原本清澈的眼中是化不開的痛意。
等阿爹下了葬,阿娘把木槿送到了叔嬸家,給了叔叔一錠銀子,說過幾天來接她,還暗中給了她一個小包裹,包裹中滿滿都是銀錢和地契。
木槿看著這樣的阿娘,意識到了什麼。抱著阿娘的腿嚎啕大哭,卻最終沒能留下她。
木槿等啊等,不知等了多少個春秋,等到自己被叔叔嬸嬸搶走小包袱,暗中發賣了,依舊沒能見到那個說要帶她回家的人。
自己再也等不到阿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