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離開排戲教室的時候, 柳安安跟唐晉川一塊走的。
原本柳安安想讓他早點回去，但唐晉川說自己沒什麼事情，就一直陪他們排戲到現在。
柳安安走出大樓, 仰頭看看天空, 心說這披星踏月的, 搞得唐晉川都沒辦法好好休息了，她感覺有些對不住唐晉川。
唐晉川沒開車過來，柳安安便主動要送他。
柳安安上車後，才想起來問：“你住哪兒呢？在這邊有房子嗎？美國那邊呢？”
說完才見唐晉川在昏暗中盯著自己, 她“嗯”地發出一聲疑問，扭頭道：“怎麼了？”
“你好像第一次問這麼多話。”唐晉川似乎笑了，但也看不太出來, 他這個人的神色都藏得深, 不太輕易往臉上放。
柳安安視線轉向開車的小光頭，想說點什麼, 想了想, 還是閉嘴不言語。
唐晉川反而說起來，先跟司機小光頭說了下住的地方，是個酒店, 再回答柳安安的問題：“這邊有套房, 但沒住過, 來了都住在酒店。美國那邊家裡有人守著。”
柳安安捉摸著他這三言兩語間的用詞, 這邊是房, 美國是家，還有人守著？誰守著？家裡人？
她沒頭沒腦地思考起來，一簇一簇的車燈路燈往她臉上流光一樣閃爍過去，她自己倒是沒感覺到, 唐晉川偶爾看一眼，霓虹襯得她的臉孔美輪美奐，眉宇間還有些淡淡的愁緒，似乎遇到了麻煩事情。
“餓嗎？想吃夜宵嗎？”
“嗯？”柳安安聽他的話，還魂似的緩緩扭頭看他，一霎而過的光從他眼睛上閃過，幽深的眼睛亮得驚人。她想起以前看的武俠，古龍總愛寫主角有一雙黑亮黑亮，或者黝黑黝黑的眼睛，她以前還覺得古怪，因為人的眼珠子哪有那麼正黑的，一般都帶著點淺淺的茶色光澤。
不過此刻看唐晉川，倒好像有幾分純正黑亮的意思。
唐晉川不閃不避，兩人就這麼直勾勾地互相看著對方，誰也沒出聲打斷這一幕。
轎車紅燈停下時，刹車有點急，才讓他們醒過來。
柳安安有些不自在地將披在肩頭的長發順了順，嘀咕問：“你剛說什麼？”
唐晉川道：“夜宵。不過有點晚了，你要是想休息……”
他話音未落，柳安安低著頭，小聲道：“嗯，我想吃灌湯包了。”
前一陣，她回家，早上睜開眼，就有各種早點，煎餅果子、灌湯包、蝦餃，柳爸爸清早就出門，回來就放滿滿一桌，幾乎是將全國各地的特色早點全往桌上放。
但柳安安一回來工作，早飯隻剩下水果沙拉和一片小麵包，其他東西根本不敢碰。
唐晉川聽她說了，便問：“哪裡能吃到我們現在過去？”
柳安安往前傾身拍了拍小光頭的座椅：“去上次的滬上。”她手搭在椅背上，扭頭對唐晉川解釋，“他們家專做夜宵，蟹黃湯包挺有名的。”
小光頭看著前頭的分岔路，語氣為難極了：“可是李珺姐跟我說了，不讓你吃夜宵，你明天有工作，水腫怎麼辦？”
“我就吃一口，一口也不成嗎！”柳安安都要氣笑了，李珺今天跑彆的工作去，人不在，居然餘威還在。她輕輕敲椅背，跟孩子似的抗議，“你彆告訴她呀！你真是的。”
“行吧，隻能吃一口啊。”小光頭也轉過頭看了看唐晉川，“唐導你聽見了，你管著我們安安姐。”
“去你的吧！”柳安安氣得往後靠，抬腳踢他的椅背，“統統給你們扣工資！”
唐晉川難得看到她跟小女孩似的，為一口吃食發起小脾氣來了，嬌嗔得鮮活起來。他神色愉悅地回應小光頭：“嗯，我看著，就吃一口。”
柳安安把腦袋擰向窗外，歎氣著，卻勾了勾嘴角，笑了。
抵達專做夜宵點心的滬上人家，小光頭熟門熟路地把車繞到底下，三人一起上餐廳電梯抵達包間。
唐晉川看這熟悉程度，估計他們應該是經常來。
他看了眼站在身邊看手機的柳安安，也不知道是和誰常來。
柳安安倒是跟有個七竅玲瓏心似的，回複好趙方禮的微信，趁著踏出電梯的檔口，走在唐晉川身側輕聲道：“趙姐跟這裡的老板娘熟悉，帶我們來過好幾次的。包廂挺隱秘的，環境也好，當然主要是吃的東西非常不錯。”
唐晉川像是整個人都被溫泉水淌了一遍，渾身都舒舒坦坦的。“那我嘗嘗。”
小光頭定了兩人小包廂，他在外麵吃堂食。
唐晉川剛坐下，就見柳安安跟小光頭道：“你先吃，吃完按公司人數點一些容易存放的點心，明天到公司給他們熱了當早飯吃。”
“好。”小光頭喜滋滋地道，“我可真的餓了，我多吃點哈。”
這幾天柳安安都在節目組工作，小光頭三餐穩定，晚飯吃得還比以前早，到夜裡的確是餓了。
“多吃點吧，把我那份吃上。”柳安安笑著道。
唐晉川坐在桌子邊，裝作翻看菜單的樣子，其實在聽柳安安跟小光頭的對話，聽她言語間的高興活潑，比鏡頭底下有意思多了。
小光頭走之前還特意叮囑：“唐導，那你看著我們安安姐啊。”他擠眉弄眼地說，“真不能吃太多。”
唐晉川頷首，“知道了，你去吃東西吧。時間不早，吃完我們早點走。”
小光頭拉上包廂門出去。
柳安安坐在一旁，選了自己想吃的蟹黃湯包，她也知道不能吃多，給唐晉川點了幾道，見唐晉川似乎盯著自己，她自我解嘲：“給你點的，我不吃，我就聞聞味道。”
說完，她還莞爾一笑，覺得自己挺幼稚的。
唐晉川沒說什麼，讓她再加幾個菜：“我吃得下，多點點。”
柳安安按了服務鈴，跟服務生報了菜名。
服務生是見過柳安安好幾次的，但是第一次看到唐晉川，人高馬大加上臉也好看，忍不住就多看幾眼。
從包廂出去，服務生就跟外麵傳菜的服務生並到一起八卦起來：“柳安安剛來了，跟那個傳緋聞的唐導呢。柳安安真的太美了，看幾次都特彆驚豔。唐導也帥，而且真的好高，他們倆站一起還挺配的。”
手裡拿著空盤的傳菜服務生“噓”他一聲：“彆說這麼大聲，老板娘說了，彆八卦這些事情。你要說就回去宿舍說，要是讓彆的顧客聽見，搞不好就出問題了。”
老板娘人脈廣，菜色做的也好，餐廳裡常來的老客戶都算得上是人物，不是明星藝人就是藝術家，餐廳裡還有一整麵牆都是名人合影。在這兒說顧客的八卦，簡直是作死。
起頭想說柳安安和唐晉川八卦的服務生，乖乖點頭：“嗯，我知道了。”不過仍舊是興奮，眼睛裡都洋溢著八卦之光。
柳安安跟唐晉川白天聊是選手的事情，到晚上就不知道聊什麼，思前想後，記起他在車裡說的“美國的家有人守著”。話在嘴邊想問，半晌，又住了嘴。
唐晉川問起她家裡的事情，父母和妹妹如何，公司如何，幾乎是把他知道的所有人全問了一遍，柳安安都一一回答了。
等灌湯包上來，柳安安拿喝湯的短吸管戳兜著湯汁的薄皮子，“你怎麼跟審問我一樣？快吃吧，這個湯包趁熱吃。實打實的蟹黃，不是粉做的。”
湯包熱騰騰，湯汁也是滾熱的，她紅唇吮著吸管，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眼睛也盯著湯包，像是終於嘗到珍饈美味，滿足極了。
唐晉川的眼神落在她唇上，默然收回，卻又忍不住再度望過去。
他好像很少看人吃東西這麼精細，又這麼投入，看她似乎嘶了一下，他把水杯推到麵前：“小心燙，吃慢點。”
柳安安輕聲說：“燙才好吃，冷了肉湯就膩味。”
唐晉川學她樣子，拿起備好的吸管喝了點肉湯，的確很好喝。他覺得奇怪：“八月間中秋才有蟹黃？現在就有了？”
“有，還有一種叫做三月蟹的，母蟹才有。”柳安安頓了頓，笑了，“開玩笑的，應該不是。應該是當季的時候冷凍的，一年四季都拿出來用。”
唐晉川見她動作斯文又快速地吃完了一個灌湯包，就坐在那兒不動，靜靜地看自己吃其他東西，他問：“不再吃點？”
柳安安開玩笑地道：“小光頭還讓你盯著我呢，你怎麼還慫恿我吃？”
“沒事，不胖。”唐晉川從第一次見她就知道她不胖，撞人都沒力道。演員為了上鏡，都很注意身材，但鏡頭太殘酷，真正上鏡的瘦美人在生活裡全瘦成了麻杆骷髏。
柳安安還不算是真正的瘦美人，她身材凹凸有致，不是純粹的瘦。
柳安安手托著腮，看他吃點心：“好吃嗎？怎麼樣？你平時吃夜宵嗎？都吃什麼？”
“不怎麼吃，偶爾喝牛奶。”唐晉川道，他這段時間住在酒店，都是吃酒店餐，反正吃多了都一個味。“這家點心挺好的，以後可以常來。”
柳安安想，你上次不說回美國可能不回來？怎麼又變成常來？但就是想了想，沒問。
吃了一會兒，柳安安禁不住捂嘴打個哈欠。她今天下午在節目裡還睡過一覺，但架不住實在是太累，到點就容易犯困。
“困了？”唐晉川收起筷子，準備要回去。
柳安安推開椅子起身：“我去個洗手間，稍等。”
她走得快，手機擱在桌上沒拿。
這個無意識的細節透著親近和信任，唐晉川注意到後，不自覺地笑了。
從洗手間出來的柳安安，想著今天自己在節目組睡著的事情，略有些無語。不過，她對原主這皮相有信心，美女睡覺，怎麼著也算不上醜，隻是稍微有些荒誕罷了。
“柳小姐？”
一道斜插進來的聲音打斷了柳安安的思緒，她一抬眸，就和一個有些陌生的男人打個對照。
人是陌生的，但聲音在哪裡聽過。
柳安安看了看對方襯衣西褲，儼然也是正裝打扮，手腕名表、鐲子，赫然是個有錢老板樣子。
半秒之間，柳安安想起這是誰了。
她沒見過的湯鬆陽，星光老板霍明見的朋友，也投資了《春暄》。
去年拍攝《春暄》期間投資人飯局，柳安安也沒去，就沒有和這個人真正見過麵。
湯鬆陽喝了點酒，臉上有些紅，領口也扯開了，他前後看看，笑著問：“柳小姐怎麼跑這兒來吃夜宵？一個人還是跟經紀人一起？”
湯鬆陽本就是黃金王老五，不說有錢程度，單說長相，也是帥氣英俊的款。他笑起來的時候，不輸給男明星。
柳安安收起放鬆的笑容，有些警惕地說：“不好意思，我不認識你。”她說完就要走。
湯鬆陽卻抬手攔住了她：“都怪我不好，應該先跟柳小姐自我介紹一下。”他笑著站了站直，“我姓湯，湯鬆陽。”他舊事重提，說起那通電話的事情，還說了霍明見的名字，“柳小姐當時還不肯賞光吃我的一頓飯，你忘了？不過我還都記得。聽說柳小姐離開星光後，發展得越來越好了，真是厲害。明見說起你，都是誇的。”
柳安安想，霍明見誇我乾什麼？陳曉莉到我公司來了，霍明見搞不好背後罵我呢。
她皮笑肉不笑地潦草一笑：“是嗎？湯總你好，不過我朋友還在等，我得先過去了。”
湯鬆陽喝多了酒，平時遇到其他女明星都是一副調笑的模樣，根本每當她的話是一回事，反而往她前麵一站，直接擋住去路：“柳小姐，你怕我乾什麼嗎？你放心，我湯鬆陽雖然不是正經人，但我大部分時候也不至於在外麵對著女孩子發瘋。我就是想著那次的事情應該正經跟你道歉，可惜一直沒有遇到機會。現在真巧遇到你，就應該再約個時間，對吧？還是我去你公司拜訪你？你覺得怎麼合適？”
要是放在平時，或者換個人，湯鬆陽可能都沒這麼多話。但他之前是三杯黃湯下肚，此刻全衝上腦子了，看到個仙女一般的大美人，似乎有點飄飄然，廢話一籮筐。
柳安安聽得好笑，正要冷言冷語刺兩句，就聽不遠處有人邁著沉穩的步子走近。
“安安？怎麼了？”
唐晉川的聲音是往下沉的，能穩住人的心神。
柳安安一抬頭看他朝著自己走來，就靈巧地避開湯鬆陽，往他身邊去：“沒事，遇到一個電影投資方。我們回去吧。”
唐晉川扭頭看著陌生男人，濃眉之下的眼眸掃一眼這人的德性樣子，沒說什麼，反手虛虛地攬了一下柳安安的後背，保護意味十足。
湯鬆陽見這一幕，渾渾噩噩地想：這男的還挺帥的，誰啊？柳安安怎麼跟他跑了，難道是我長得不夠帥嗎？
柳安安聽後麵的湯鬆陽沒動靜，才鬆口氣，她仰眸對唐晉川道：“我們走吧。”她也忘了問為什麼唐晉川剛好去洗手間那邊。
唐晉川帶著她回包廂，拿上手機和包。
柳安安看服務生走來，要付賬，就聽唐晉川道：“付過了，走吧。”
柳安安在他身邊緩緩地走，心想：這人付賬倒是真勤快。她看著走來的小光頭，小光頭手裡提了兩個大袋子，都是打包的點心。她問道：“連打包給我們公司同事那份你也付了？”
唐晉川如實道：“付了。”他低頭看著柳安安，“沒多少，怎麼了？”
柳安安可能是被剛才的湯鬆陽熏了酒氣，輕哼一聲，眼神落在他襯衣扣上，沒看他眼睛，有些刁鑽地道：“你老付錢付這麼勤快乾嘛？你在外麵都這樣嗎？”
說完，小光頭正走到眼前，柳安安要幫他拎東西，反而唐晉川手快，主動接住小光頭右手一個沉甸甸的袋子。
小光頭笑嗬嗬地說謝謝，轉身先去電梯那邊。
唐晉川拎住東西，在柳安安身邊保鏢似的跟著。
走了兩步，柳安安才聽他沉著嗓音緩緩說：“跟彆人不這樣。”
柳安安眼神閃了閃，沒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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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安安回去後，接了趙方禮一個電話。
電話裡，趙方禮說：“安安，你跟唐導怎麼回事？按道理我不管你的私生活，但……”
柳安安剛刷完牙，從洗手間走出去，趴在床上道：“不知道，我也搞不清楚。”
趙方禮爽快地蓋章定論：“那就是有事，你回頭記得提前告訴我就行了。”
“怎麼就有事了？我就跟他朋友啊，你彆多想了。”柳安安解釋道，“節目裡……那是效果吧。”
她知道自己在瞎說八道，可是不想正經回答趙方禮這個問題。
主要是她也沒鬨明白。
她以前在劇組的時間多，又堅決不和劇組男演員戀愛，就一直沒談過。當然，各色上前送殷勤的人隨著她的越來越紅，也越來越多，可是每個都讓她覺得有什麼目的。
趙方禮笑得厲害：“你彆告訴我，他想借你上位，所以故意這麼對你做給觀眾看炒緋聞？”
柳安安踢掉了自己的軟底拖鞋，往被子裡鑽：“那是，我現在炙手可熱呢，他區區一個小導演要借我上位也很正常。我看他長得不錯，才華也有，就讓他借吧。”
趙方禮也跟著她笑：“行吧，不管你了，你自己有分寸就行。這周決賽結束，下周有開機儀式跟活動，還要飛意大利參加FD的活動和拍攝，彆忘了。”
“知道了。”柳安安想，按照這個工作安排，就算她想跟唐晉川有什麼，也沒時間啊。
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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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一早，柳安安才去四色台的錄製地點，還沒進表演教室，就聽助理說：“安安姐，許甜在淩晨的時候家裡有人重病，她去附近的人民醫院了。讓我一早跟你說一聲，節目上下都已經通知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