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1 / 2)

雍正四年暮春,風輕柳新花散香,將近申時,皇城大門口停著一輛紅蓋朱輪車,裡頭坐著的那位倜儻俊俏的少年正是五阿哥弘晝,候了半個時辰的他略有些不耐煩,斜倚在軟靠邊品著青瓷盞中的枇杷果。

又等了好半晌,外頭才有動靜傳來,馬車前的團花靛青棉簾被人掀開,與此同時,一位身形高挺的男人微躬身,順手拿折扇一挑,進得馬車內,撩袍坐下。

拿月色巾帕拭了手,弘晝這才坐直身子道:“這枇杷挺鮮的,四哥你嘗嘗?”

摩挲著蜜蠟金魚扇墜兒,弘曆那緊蹙的峰眉間藏著重重心事,疲憊的擺了擺手。

兄長似乎情緒不佳,弘晝奇道:“皇阿瑪留你這麼久,有何要事?”

捏了捏眉心,弘曆長睫半垂,薄唇輕啟,悵歎道:“還不是為了皇兄。”

實則弘曆前頭有三位兄長,前兩位皆早殤,隻剩三阿哥弘時,他口中所說的皇兄,指的正是弘時。

弘時比弘曆年長七歲,少時他曾與八皇叔胤禩走得近,在弘時的眼中,八皇叔是個好人,皇阿瑪登基之後不該這般苛待皇叔,他曾為了胤禩而向他皇阿瑪求情,這在雍正看來可是大忌!

年少無知的孩子根本就不懂胤禩的狼子野心,自己的兒子向著敵人,雍正如何能忍?久而久之,父子二人之間的嫌隙越來越深。

近日弘時再次觸怒父親,雍正下令將弘時禁足三個月,弘曆得知此事,便去幫他三哥求情,卻又被父親給訓責。

這樣的結果,弘晝早已料到,“恕我直言,四哥你就不該管老三的閒事,他這胳膊肘明顯往外拐,誰也掰不回來,皇阿瑪正在氣頭上,你去說情隻會連累自個兒。”

“可他是我們的兄長,我總不能坐視不理。”康熙一朝,皇子眾多,勾心鬥角,如今弘曆隻有兄弟三人,他自是更加珍惜這份手足之情,儘力幫助弘時。

“你還在乎他這個兄長,可他隻在乎八皇叔!他已經觸了皇阿瑪的逆鱗,你可不能因為他而惹怒皇阿瑪。”

兩兄弟為此事爭執了許久,不知不覺間,外頭似乎越來越嘈雜,甚至還有叫賣聲,弘曆抬指掀開側簾,才發現馬車已行至街道上,遂問他打算去哪兒。

“去聽戲唄!聽說戲園子裡來了位新花旦,是從外地請來的。”一說起美人兒,弘晝便坐直了身子,神采飛揚,一心想目睹新花旦的風采。

弘曆卻連眼皮也不抬,深邃的眸中毫無波瀾,“我還有事,就不陪你了。”

他正準備下車去往自個兒的馬車中,尚未叫停,馬車驟然急刹,車中人皆身子前傾,緊抓著車框扶手的弘晝不悅擰眉,惱嗤道:

“你小子是不是又喝酒了?”

車夫甚感冤枉,“爺,奴才沒喝酒,是有人突然橫穿大路。”

被主子訓責的車夫心下窩火,跳下車板上前怒罵路人。

弘曆長指微挑,掀起前簾一看,但見馬匹前方倒著一位老太太,周圍人緩緩聚集至此,皆來圍觀。

眼看那老太太痛苦的扶著腿,站都站不起來,弘曆隨即親自下車去將人扶起,詢問她的傷勢,說要帶她去看診。

老太太眼睛雖花,但看眼前的男子拇指上戴著玉扳指,便知肯定是大戶人家,她可不敢與這些人揪扯,生怕惹上麻煩,遂顫巍巍的擺著手,隻道無甚大礙,不必去醫館。

“您上了年紀,骨脆筋疏,萬不能掉以輕心,必得仔細診治,以免落下病根兒。”弘曆堅持命人將她帶至醫館看診,老太太感激不儘,一再向他作揖道謝。

待送走老人之後,弘曆負手而立,斜了那車夫一眼,車夫見狀,頓感不妙,心虛低眉,大氣都不敢喘。

此時弘晝已然下得馬車,剛行至兄長身邊,便聽兄長斥道:

“你這府中的下人合該好好教條,做錯了事還敢如此蠻橫,仗勢欺人,往後惹出禍端來,你也脫不了乾係。”

弘晝原本沒想那麼多,經皇兄一提醒,他才意識到這個家奴似乎越來越放肆了,“四哥說得極是,回頭我必定好好整治一番。”

道罷他緩緩側首,淩厲的眸光睖向車夫,車夫冷汗直冒,急忙向兩位主子告罪,弘曆懶得理他,轉身欲往自個兒的馬車走去,撩袍之際,才驚覺腰間似是少了什麼!

略一回想,他才想起方才混亂之際,有許多人在圍觀,其中一人還撞了他一下,當時他隻顧關心老太太的傷勢,並未在意,如今想來,那人賊眉鼠眼,似乎有些不對勁兒,八成就是那人偷了他的荷包!

弘曆眸光一凜,當即命人向南追蹤。

鎖定目標後,兩名身著便服的侍衛急奔而去,前方那褐衣男子見狀,撒腿就跑,拐了好幾個彎,最後還是被人給追上了!

兩人二話不說,直接擒住他的胳膊將他給製住,搜了半晌卻沒在他身上搜出錢袋來,其中一個高壯侍衛厲聲質問,

“老實交代,偷的錢袋藏哪兒了?快交出來!”

褐衣男子大呼冤枉,“我沒偷東西,我身無分文,你們都搜過了啊!”

侍衛狐疑的盯著他,“不是賊你跑什麼?”

支支吾吾了半晌,褐衣男子才老實交代,“我之前欠了賭場一些銀子,我以為你們是賭場管我要銀子的,這才趕緊開溜。”

他的話似乎沒毛病,但高個兒侍衛卻覺得他很有問題,“他肯定有同夥,估摸著已將錢袋轉藏旁處。”

任他再怎麼狡辯,侍衛也不信他,直接將其帶了回去,誓要讓他招供。

這邊廂,一路過的藤衣少年有些內急,想找個地兒方便一下,遂拐至路邊,行至草叢處放水。

吹著口哨的他方便過後,正勒腰帶之際,恍然瞄見草叢中有什麼東西在發光,好奇的他扒開草叢一看,才發現是一個藍色荷包,那繡在荷包上頭的雲紋絲線被日頭一照,格外晃眼。

藤衣少年順手打開一眼,登時傻了眼,隻因這荷包裡頭裝的居然是金子和銀票!

驟拾巨財,他有些不知所措,本想尋找失主,可他到路口瞄了一圈,也不見有人來尋。

此時的少年不由生了私心,將心一橫,把那錢袋子揣進懷中,而後匆匆趕回客棧。

一回到客棧,他便迫不及待的將金子拿了出來,強壓著內心的歡喜,低聲對麵前正在熬藥的女子道:

“姐,你瞧我撿到了什麼好東西!”

身著芽綠色蝶紋大襟氅衣的姑娘聞聲回首,扇睫輕眨,一雙靈眸寫滿了詫異,隻因她懂刺繡,一眼便看出弟弟手中那枚荷包上的蘭蝶是用金絲銀線繡製而成,如此精致的荷包,裡頭所盛之物必然貴重。

放下手中給藥爐扇風的蒲扇,起身行至弟弟身畔,她探頭往荷包中瞄了一眼,那金燦燦的顏色霎時晃了她的眼。

乍見此物,綠裳女子小山眉微蹙,麵上並無一絲喜色,緊盯著弟弟,肅聲質問,“蘇嘉,素日裡我和大哥都是怎麼教你的,你好的不學,竟學人偷東西!”

說著她便抬手要揍他,眼尖手快的蘇嘉立即抬臂去擋,高呼冤枉,“姐你誤會了,這不是我偷的,是我撿的……”

得知此事的來龍去脈後,她有一瞬的慶幸,但一想到失主,她又心神不寧,“撿的也不能獨占,不是自個兒的東西,你拿著安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