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主人笑咧咧的伸出手,“既然合姑娘您的眼緣,小人便便宜些賣與您,隻需要五百圜錢,您看如何?”
聽到店主人要的價,婦人又悄悄剜了他一眼。
諸縈大致知道這價錢有些高了,但是她不太在意,從袖袋中取了五百圜錢,遞於店主人,然後便直接出去了。
沒想到諸縈半點猶豫也沒有就買下了,店主人雀躍的數起圜錢,壓根就沒注意到諸縈身上還穿著那件衣裳。
諸縈從成衣鋪子中出去之後,知曉自己的發髻如今還不太搭衣裳,所以連忙往一個巷子角落走去。
恰好前兩日下過雨,巷子裡頭有一處凹槽還積著水。諸縈對照著巴掌大的積水,將頭發鬆散下來,然後用布帛將自己的頭發束了起來。
她又拿出事先買好的,顏色偏黃的米粉,仔仔細細的把臉和脖子塗上米粉。尋常人為了讓膚色更加白皙才傅粉,但是諸縈這般傅粉之後,卻遮擋住了她原本光潔白皙的肌膚,看起來黯淡了不少,原本十分的容貌,經過這樣刻意的遮擋之後,隻餘八分。
然後她又用隨身帶著的炭筆,稍微畫了些輪廓,看起來能筆挺英氣些許。
待她將買來的玉佩也仔仔細細的佩戴在腰上之後,雖然還是有些女氣,但是因為她眉目間的自然隨意,看起來竟然和那些遊學的士子們沒什麼兩樣。
這下她應該可以直接進岐下之學了。
或許是因為換了身衣裳,又或許是因為諸縈抬首時太神態自若,完全看不出半分破綻,所以守衛的甲士並沒有阻攔諸縈,直接讓諸縈大搖大擺的進去了。
成功混進去的諸縈,不由得彎唇笑了出來,眸光璀璨,霎是動人。
諸縈不知道的是,她走後,在一側瞧見她淺笑模樣的兩個學子,都齊刷刷的愣住了。其中一人望著諸縈遠去的背影,神情怔楞的喃喃道:“麵若好女,姿儀出眾,我是瞧見了桯公再世了嗎?”
桯公,即為先前諸縈所看竹簡中記載的,不單是因為才華而被君主偏愛,甚至不惜僭越賞賜的名臣。
當然,諸縈可不在意這些,她現在如遊魚入海,不勝自在。
這裡頭的建造,雖然規模小了不少,但是以諸縈為數不多的王宮之行的經驗來看,形製上還是相當相似的。
諸縈路過一處殿閣前,見門大敞著,似乎烏泱泱的坐滿了人,但是並沒有嘈雜的聲音。隻有兩個人在高聲辯論,興許是吵到激昂之處,兩人的語調抑揚頓挫,時有感歎,時有諷意,將人的情緒表達的淋漓儘致。
這樣有趣的場麵,一下就將諸縈吸引住了。
她輕手輕腳的走進去,儘量不驚動任何人,當然沉迷於台上二人論道爭辯的學子們,正聽的如癡如醉,對於身後是否有人悄無聲息地進來這件事,壓根就分不出心神來注意。
諸縈尋了一個偏僻的角落,和那些學子一般跪坐下來。也跟著靜心聽上頭的兩人論兩家學術。
儘管言語交鋒,各不退讓,甚至找準缺漏之處,就大肆攻伐,但是仍舊是風度翩翩,麵色從容,頗有種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的氣勢。
巧合的是,坐於諸縈這一側的老者,身上所著的衣裳和諸縈的就頗為相似,也是儒服深衣的款式。
但是跪坐在台下們的學子,就不單是拘泥於此,也不是明顯的隨著台上的兩個老者而兩極分化。其實說是兩個老者或許不太妥當,穿著儒服深衣的那位胡子花白,滿臉皺紋,的的確確可稱為老者,而另一個人,腰間佩劍,坐的端嚴肅穆,麵色也極為嚴肅,看起來卻應是正當壯年。
老者看起來眼角隱帶細紋,似乎時時都帶有笑意,寬容和藹,但眼中又充滿睿智,是一相處就極容易被他折服的長者。
兩人已經論到了緊要關頭,隻聽那中年文士肅穆著臉道:“天下無法度,百姓就沒有約束,心懷不軌者肆無忌憚,踐踏他人的財物、性命。唯有重刑,以嚴法震懾,令意欲生罪者心生懼意,才能遏製。”
老者麵帶笑意,微微搖頭,不疾不徐,語調和藹包容,“老夫以為,君之言,差矣。
嚴法縱然可以約束百姓,卻不過是以惡製惡,利用恐懼來壓製邪念,此非恰當之法。況且,亦非長久之策。”
隻見老者捋了捋胡須,語氣雖和緩,但語速卻不慢,且吐字清晰,“老夫攜弟子周遊列國之時,曾途徑一村落,其間有一農夫名喚阿大,阿大身有疾,時而頭痛,時而腳疼。每每發作,不過尋城中醫者,取止痛的草藥些許,頭痛時敷頭,腳疼時敷於腳。
終有一日,頭既痛,腳亦疼,渾身上下皆是痛楚,然而再取來草藥,意欲敷於傷處時,已然無效。阿大痛楚難當,哀嚎之聲不絕於耳,口吐鮮血,四處打滾,渾然不似人形。
恰巧諸國聞名的神醫和連,亦途徑此村,然和連為阿大問診後,唯有搖頭。
阿大之妻相詢,隻聽和連感歎道:‘爾等著實糊塗,頭痛醫頭,腳痛醫腳,殊不知病根藏於體內,不解病根,唯治痛處,徒然也!本為小疾,然久病不醫,以至膏肓矣,莫瞧他體似完健,實則內裡潰散,回天無力啦!’”
老者說完,複又看向中年文士,也跟著搖了搖頭,似故事裡頭的和連一般感歎道:“治國之法亦如是,君之嚴法不過是治標,盜竊便砍手,穢言頂撞便拔舌,豈非如頭痛醫頭,腳痛醫腳一般?真正的治本之法,唯有令百姓明禮知義,知曉何謂善惡,行教化,啟民智,知何事應為,何事不應為。
當天下黎民儘知何謂仁、義、禮、智、信、恕、忠、孝、悌,又何須以嚴苛的法度來約束,心中的道德,便足夠令他們講信修睦,不犯惡行。”
諸縈在底下聽的連連點頭,這一番話,不但舉了例子,而且層層深入,一環套一環,關鍵是以指標與治本,來作為反駁之點,將其間學說之意,表達的淋漓儘致。
但是顯然,能同坐於台上,得如此至多的學子競相傾聽的中年文士,也絕不是什麼淺薄之輩。
明明在其他人眼中,這場論述,此時的局麵應當是更偏向於老者。但是中年文士仍舊沉著冷靜,麵色不變,他的坐姿始終端正,也無半點動作,由始至終都是一絲不苟的模樣。
“君所言的確不錯,隻可惜,太過不切實際。隻是聽聽倒罷了,若是真的妄圖以令天下百姓明智的方法,來扼製惡性,姑且不說此是否真的能做到,單論令百姓明智一事,便難以推行。
敢問君,您一生教化,座下弟子幾何?可儘數使他們做到以心中道德約束己身?世間百姓又有幾何?”
……
就這樣,台上的二人,你一言我一語,論述各自學說。底下的人聽的如癡如醉,連眼睛都忘了眨。
諸縈也跟著沉浸在其中,似乎穿過千年的時光,親眼見證著這個時代最為燦爛,最為輝煌的,似繁星一般璀璨的文化。
“諸子百家。”諸縈失神的喃喃道,即便和她那個時空有所出入,可這般繁盛、爭芳鬥豔的各家流派,仍叫諸縈心神震蕩。
這是最貧瘠的時代,沒有葡萄美酒夜光杯的豐神搖曳,沒有萬裡耕桑富的繁茂,甚至沒有清茶,沒有琳琅鮮果,可也是最絢麗的時代,百家錚鳴,文士死諫,武將長驅,可以一人之力,劍指諸侯,可憑心中意氣,施救弱國,長星劃過,尾翼在深夜中留下濃重墨彩的一筆。
這是一個值得銘記的時代。
諸縈微微低頭,眉目舒展,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這是她穿越到此以來,第一次覺得心神震蕩。即便她來自文化和科技空前繁榮的現代,也仍舊被深深震撼,她突然生出想要仔仔細細的了解這個時代的欲望。
了解這個曆史上無比璀璨的時代。
在諸縈驚歎的時候,台上兩人,亦分出了勝負,此次論述,是那位老者勝了。
依照岐下之學的規矩,贏了論述的人,便會端坐在台上,任由底下的學子提問,並為之解惑。
所以那位老者仍舊跪坐在台上,和藹的捋了捋胡須,等著他們相詢。
這裡頭的學子倒也不扭捏,其中一個著青色深衣的學子,直接站了起來,先朝老者彎腰一拜,然後道:“敢問先生,您方才與仲胥先生曾言需治根本,才是令天下大安,遏止百姓犯惡行的最終之法。然而學生不解,若是有百姓生而為惡呢?”
老者捋了捋胡子,和善的笑了笑,“哈哈哈,此問甚好,在老夫看來,人性本惡,而正是因此,才需要教化,令他們明何謂仁義,從而真正的遏製本性中的惡。”
……
上麵一問一答,煞是有趣。
諸縈聽的也十分認真,突然,她敏銳的感覺到有些不對,側頭一望,果然瞧見身旁有個俊秀學子正盯著自己。
她神色自然,半點也不心虛,直接同那學子對視了起來。
許是因為諸縈太過坦然,反倒是那學子先扛不住紅了臉,他掩飾一般的垂下頭,咳嗽了兩聲,待再抬首的時候,看著雖然沒有異樣,但是耳根卻悄悄紅了。
隻見他小小聲的道:“在下齊國藺尚,不知君是何國人士?”
諸縈不料對方會問及此,但她不甚慌張,冷靜的答道:“衛國,諸滎。”
縈和滎同音,隻是前者相對像女子的名字。
回答完之後,諸縈便不再言語,她就靜靜的看著藺尚,等著他接下來要說什麼。
誰料諸縈這麼直白的盯著人家,反倒把藺尚盯得耳根子愈發通紅,似要滴血一般。他有些結結巴巴的說:“在、在下不才,為齊國王孫之後,家資頗豐,敢、敢問君,家中、家中可有未婚配的姊妹。”
“嗯?”諸縈深深的蹙起了眉頭,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正當藺尚想要開口解釋的時候,外頭突然傳來行禮的聲音,“拜見王上!”
作者有話要說:晉江好像又崩了,不知道你們能不能看到我的大肥章_(:з」∠)_
明天就要入v啦~
但是今天更新了好多,所以明天應該也會晚一點更新,可能是中午或者晚上,然後一章一章的更新,更滿三章。(本咕手速真的有一點點慢,但是會努力更新的!)
還有就是,出現的人物好像有一點點多,不知道寶們可不可以記得住(光是男孩子就好多了,但是說好了要蘇嘛_(:з」∠)_不過,不是每個男孩子都會喜歡女主,更多的是仰慕,對神女的仰慕!
而且他們各自的存在都很重要吖,將來都會推動劇情哦~)
好像跑題了,就是……
大家需不需要我做一份人物表出來,大概就是現在出現過的人物,然後我開個微博,把人物表放在微博上。
如果感覺還可以,我就不開微博啦~
(2g社恐咕咕,不太愛衝浪來著_(:з」∠)_)感謝在2022-01-07 02:06:18~2022-01-07 23:56:1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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