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縈認真想了想,她記得自己有一條“綠楊陰”可以操控人的夢境。
比起噩夢娃娃,諸縈更……◎
諸縈認真想了想,她記得自己有一條“綠楊陰”可以操控人的夢境。
比起噩夢娃娃,諸縈更有興趣讓阮延君也好好的體會一番遭人陷害強迫的滋味。
諸縈取出綠楊陰,如湖水一般碧波蕩漾的綠楊陰在諸縈的手掌心上慢慢浮起,發出柔和淺淡的光芒,直至將阮延君完全覆蓋。
而諸縈閉著雙眼,心神微動,頃刻間就構造出一個夢境,並將阮延君拉至其中。
這是諸縈專門為阮延君構造的,第一日,先是令他嘗嘗所念儘所失的滋味。
往複七日,由輕至重,皆是他最為恐懼,亦或是曾經對其他人所施予之事。
如此折磨上七日,恐怕阮延君不但會精神萎頓,就連想出手迫害他人時,都能想到夢中可怖的一切。他還能不能下得去手諸縈不知道,但她知道,他動手時,一定會陷在恐懼中。
諸縈在今日所構建的夢境,是讓阮延君如現實中所渴求的那般,得到陳國,變成陳國名副其實的王,所有人恭恭敬敬的匍匐在他的腳下。
當阮延君最得意,最自滿,自以為夙願達成的時候,他會突然失去這一切。
寵幸的臣子背叛,奪取陳國王位,他為了活命,不得不成為低賤的奴隸,為新王上養馬嘗糞,就在他蓄力二十餘年,人生即將走到儘頭前,發動政變,眼看要奪回陳國,離王位隻有一步之遙的時候,陳國被其餘諸侯國攻破。
世間再無陳國,自然也沒有了陳王。
他苦苦支撐二十餘年的信念霍然崩塌,且是在他即將重新奪回一切的前夕。
何其諷刺,又何其令人崩潰。
本以換上錦衣華服的阮延君,重新變作階下囚,和上次不同的是,他已風燭殘年,再沒有臥薪嘗膽,靜待來日的餘力了。
從前折辱阮延君的是王,如今是看管馬廄的小吏,甚至是同在馬廄的奴隸,因為他們怨怪阮延君,若不是他貪圖王位,引得陳國內亂,陳國便不會亡,他們也不會從好端端的貴族變成奴隸。
最終,阮延君隻能在所有人的欺淩下,淒慘的死在大雪紛飛的馬廄。
而此時,陳國正準備迎來新的王,鐘鼓樂聲之下,無人能注意到一個卑微馬奴的死去。
諸縈造出夢境後便徑直離去,去找彩。
但阮延君可就沒那麼幸運,他一整日都是緊閉雙眼,麵容扭曲,時悲時喜。諸縈有心懲罰他,除了精神上的折磨,身體上自然也不例外。一連七日,他都會昏睡,雖然不會死,但也必定半殘,加上夢中的折磨……
而那些門外的隨從仆人發現不對的時候,屋內既尋不到彩的蹤跡,又沒有打鬥破壞的痕跡。偏偏阮延君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若說他受傷昏迷,可是呼吸綿長,若說他隻是入睡了,卻怎麼都叫不醒,實在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隨從們擔憂阮延君若是出了事,彆人或許無妨,他們這些近身伺候的人,恐怕難逃責罰,雖然衛國出了一位神女,不準眾人以生人祭祀殉葬,但不以殉葬之名,隻稱責罰而取了他們的性命,最後的結果也一樣是死,沒甚不同。
因為沒有可以主事的人,兼之阮延君此次帶來的隻有勇武擅鬥的門客,而未曾帶上一位可以統領全局的謀士,所以心急如焚的仆人,病急亂投醫,竟然去尋了廉軾。
之所以不帶有謀略的謀士,就是因為阮延君私心裡十分自我驕矜,不願聽謀士們的勸諫,但在這個重視賢才的時代又不能表露分毫,為了能放縱一二,阮延君才特意隻帶了頭腦簡單,隻擅比鬥的門客,他自覺可以對付得了廉軾。
可惜,阮延君碰見的是諸縈。
他也預料不到有人可以擁有讓人入夢,且難以掙脫的能力。
恐怕等阮延君醒過來的時候,就該悔不當初了。
不過,他此時此刻,也的確狼狽非常。
廉軾本來正因為諸縈的不見而心情不佳,誰知道就遇到阮延君的仆人火急火燎前來稟報,說阮延君出事了。
結果他一進門,就清晰的嗅到屋內的酒味。原本就麵無表情的廉軾,神情看起來愈發嚴肅。
他氣的並不是阮延君破壞他定下的軍規飲酒,氣的是阮延君竟然能將酒帶回來,隻能說工坊內的守衛還不夠森嚴,以及巡邏的將士並沒有將他的軍令深深刻在心中,反而因為阮延君的身份,而放過了他一碼。
這是廉軾所不能忍受的。
他治軍嚴明,最重要的一條,就是軍令如山。
廉軾本來想直接將這些仆從拖出去杖責,但見阮延君此刻的確是人事不知,也不知道是個什麼病症,真要是都拖出去,他還需尋人來照料阮延君,著實是麻煩。
更何況,趁阮延君臥床時,將他的人拖出去懲戒,事後若是有心人想要以此作為說頭,恐怕也是個禍患。廉軾是對阮延君不假辭色,從不理會阮延君的討好,但是這些都控製在一定的度量之內。
正是這樣做,才能令陳王更信賴他。廉軾隻是看著嚴肅古板,並不代表他是沒有心計城府,隻知道喊禮法正統的迂腐蠢貨。
廉軾按下心中的不喜厭惡之情,伸手掐住阮延君的下巴,左右看了看,又動手拍了拍他的臉頰,“阮延君?成屈,醒醒。”
他的語氣逐漸重了起來,喚起了阮延君的本名。
但見阮延君真的完全沒有反應,隻昏睡著,沉迷在他自己的喜怒哀樂中,廉軾的神情也逐漸慎重起來,看來確實是出了事,而不是阮延君鬨出的幺蛾子。
廉軾蹙著眉頭起身,對著一旁的親衛說道:“喚軍醫前來。”
親衛拱手應是,就動作迅速的出了屋子,前去尋軍醫。
出乎廉軾意料的是,就連軍醫來了,也都束手無策,隻能將阮延君的手放下,搖了搖頭,“老夫治不了這病症。”
老軍醫撚了撚胡子,在軍中的醫者,本就隻擅長外傷,而不精通內傷,更何況是這樣的病症。
他歎了口氣,然後才對廉軾道:“這病著實古怪,阮延君脈象平和,身體分明強健,腦後雖有瘀傷,應是倒地時所磕碰。
可似睡猶昏,全無跡象可言。
倒是……”
廉軾也跟著緊蹙眉頭,他目光如炬,盯著老軍醫道:“直言便是。”
老軍醫摸了摸胡須,目光透過窗扉,望向遠處的大山,“此地山民眾多,信仰山精地靈,怪異之事常有。阮延君此症,倒像是衝撞了此地的神靈。
於其請醫者,倒不如請來大巫。”
廉軾的手不自覺摩挲起了腰間的長劍,他沉默片刻,待抬眸時便拿定了主意。
他走到阮延君的隨從麵前,抽出長劍,劍尖直指隨從的咽喉,目光銳利如鷹隼,“說,爾等今日究竟做了什麼?”
廉軾也是這個時代的人,他自然也免不了對鬼神的崇敬,幾乎是耳濡目染,但這不代表一聽到鬼神兩個字,就會亂了思緒。
因為尋常的鬼神壓根不會出來懲戒凡人,必定是事出有因,即便是令鬼神覺得礙眼,也需在鬼神眼前溜達過。
可是阮延君剛至鐵礦不久,他是做了什麼才會遭到鬼神的懲戒?
一定還有他不知道的,廉軾對阮延君這個無德無行的小人著實厭惡,但總要問清緣故,否則貿然出手,若是適得其反,引得鬼神怪罪其他人又如何是好。
鐵礦此地,毗鄰蠻族,本就濕熱多瘴,若是一個不慎……
由不得廉軾不多想。
果然,跪著的隨從麵色立刻就慌張起來,吞吞吐吐了半天。
廉軾沒了耐心,劍尖往前兩寸,直接刺破了隨從的皮肉,嚇得隨從忙不迭的說出來,“是、是王孫擄了一個蠻族女子回來。”
他繼續問道:“那女子呢?”
隨從身體顫抖著跪在地上,“小人、小人不知啊,王孫想與那女子歡好,就讓小人們出去,可是,裡頭遲遲沒有動靜,等小人們發覺不對,進屋時卻沒了那女子蹤影,隻有王孫倒在地上,怎麼也叫不醒。”
“你們一直都守著?”廉軾問道。
隨從磕著頭回答,“小人們一直都守著,不敢有半分鬆懈,可就是沒見那女子的蹤跡。”
廉軾放下劍,這事情的確有不對。這些人不知道,但是廉軾卻是一清二楚,因為今日替成雎來尋他的那位先生同樣不見了。
不管是那位先生,還是阮延君陷入昏睡,二者都有蹊蹺。廉軾有一種直覺,兩件事應該是互相關聯的,但不管是哪一種,應該都和今日從阮延君屋中逃脫的姑娘有關。
廉軾擰著眉頭,沉思良久,最終抬眸,對著一旁候著的將士道:“去請衡武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