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ney Pot(“甘蜜?”...)(1 / 2)

雲章茶園坐落於鄞城北郊,圍山而成。

下午過兩點,漫野的茶樹攏著綠,疊成層層蜿蜒的茶田,從遠處望去,茶葉的尖兒被如火的太陽勾出點金邊。

極微的風拂麵,空氣裡飄著淡淡的茶香。

茶園靠左有一處四麵環水的院子,叫伏水間。裡麵三進製,入目開闊異常,是章年書社的駐紮地。

木製拉扇的窗後,偌大的桌上半趴了個人,看著像是睡著了。

“滋兒哇——滋兒哇——”

伴隨著盛夏獨有的聒噪蟬鳴,那人的小腦袋也仿佛帶了節奏,跟著一點一點,纖細的胳膊抵在桌麵,半撐著臉,擠出瑩潤的弧度。

手裡還拎著一支筆,桌上的紙張已經被□□得不成樣子了。

“又瞌睡了?”

這一聲堪比平地驚雷,甘蜜倏地睜開眼。

“………”

她原本就在偷偷打盹兒,強撐著沒讓自己徹底睡死過去,全程都渾渾噩噩,帶了點潛意識的自我暗示。

眼下醒得快,但還是有些睡懵了,頭發被壓得蓬亂。

小姑娘的視線定在不遠處,烏溜溜的瞳仁難得渙散。

烏托邦裡神遊,遲遲沒出個聲兒。

喊她的人倒也不急,手裡拄著個蟠竹的茶杯,耐心地等著。

甘蜜視野迷蒙,腦仁兒像是失重中被惡狠狠地擰住命脈,連帶著看人都重疊。

好半晌,陸章年的輪廓在眼中逐漸清晰,她才徹底緩過神,手抬起揉了揉眼,語調略窘,“陸爺爺……”

“下午確實容易犯困。”老頭子頭發花白,笑出幾道褶子,“不過今晚有慈善畫展,你可彆睡過頭了。”

聽到此話,甘蜜半懵間已經清醒不少。

從暈沉沉的世界裡脫離出來不過是恍惚幾秒的事,此刻,她的注意力再次回檔。

慈善畫展可是今晚的重中之重。

陸章年是國粹大師,擅長繪畫,山水尤其。他不僅在界內享譽盛名,更因著才華過勝,在而立之年便以卓越的獲獎成就,被媒體冠上了山水畫泰鬥之稱。

而這樣一位大觸,因為有甘老爺子在其中搭線,便成了甘蜜自小從師學習的長輩,也算是半個師傅。

他深居簡出,常年待在茶園的章年書社裡,拒見任何上門關心的記者和采訪。

今晚這場慈善畫展已經是難得能覷見的有關於他的訊息了。有章年書社這個招牌在,屆時群英薈萃,大抵會有不少達官貴人和社會名流慕聲前來。

陸章年對外形象肅然有加,對內則是嚴中帶柔。

好比現在,他笑眯眯地盯著甘蜜,沒有半點不愉。

稍稍抿了口茶,陸章年看向她,“我剛讓疏桐過來了,她一會兒要把迎賓板搬到茶舍外麵的長廊,你要實在覺得無聊,可以去找她。”

甘蜜確實有些閒,想也沒想便利落地應下。

少女抬腿往外,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又往後退了兩步。

把落在桌上的紙和筆拿起來,攥緊放在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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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伏水間,邁過水上廊橋,甘蜜果然看見了在門口等她的李疏桐。

章年書社在國內聲望頗高,人卻稀少,除卻已然成師,自立門戶的那幾位,陸章年麾下弟子寥寥無幾。

李疏桐是社內正兒八經的社員,比甘蜜還大兩歲,算是聊得來。

某種程度上,兩人其實比較像,雖然都在學畫,風格卻不一,甘蜜偏愛於簡筆的線條,經常臨摹人物。

而平日裡除了要上學,她來章年書社的時間並不多。

甘蜜還在上大三,往年隻能趁著暑假有空的時候過來,回回不例外。

今年倒是有些特殊,恰逢這幾天趕上了慈善畫展,社裡還算是熱鬨,她又有些貪玩懶得回甘宅,所以晚上基本睡在了這邊。

這樣想著,少女揚聲喊了句,“小書童!”

李疏桐經常做陸老的跑腿,又因為同音,就被周圍的人戲稱為書童。

甘蜜三兩步過來,在她麵前駐足,“你等多久了?我在那邊不小心睡著了。”

“還好,師傅剛囑托的我。”她嘴角勾起來,斂眸看向甘蜜,“迎賓板放在後院旁邊的雜物間,走吧。”

甘蜜“昂”了聲,往她這邊湊。

兩人並肩前行,少女捱得近,身上隱隱的香氣被愈發灼熱的夏日燒得濃稠,馥鬱開來。

李疏桐屏息了會兒,目光落在甘蜜臉上。

她長得很純,鵝蛋臉,杏眸清亮。

天鵝頸拉開筆直的曲線,帶卷的發尾落在胸前鼓鼓的起伏間,雪膩的小腿仿若牛奶,渾身上下透著嬌養的氣息。

輕而透的光斜入屋簷一角,臉上漾出晃眼的嬌嫩,是少女獨有的膠原蛋白。

其實能師從陸章年的人,不一定說是非富即貴。

這裡麵有單純看對眼的,有天生擅長繪畫的,也有陸老承蒙年少舉薦之情順水推舟半收下的。

可偏偏甘蜜都占,她是鄞城世代豪門甘家的女兒,家世顯赫不說,作為家中的掌上明珠,自小便被溫養著澆灌,泡在蜜罐裡長大。

快要走到雜物間的時候,甘蜜的手機“嗡嗡”響了兩聲。

李疏桐聽見了,朝她揮了揮手,自己先朝儘頭走去。

甘蜜點頭,下頜稍抬,隨後往太陽曬不到的角落裡挪了挪。

繼而劃開手機屏幕。

上麵赫然是兩條剛發來的消息。

——「在外麵住了那麼久,今晚可得回來了啊,剛好家裡來了客人。」

——「之後讓人去接你。」

甘蜜望著消息,有點躊躇。

今天就要回去的話,到時候等畫展結束都很晚了。

她原本還想問是不是林叔來接她,側耳聽到李疏桐走過來的窸窣聲,見她沉著氣略有些掙紮的模樣,連忙過去幫忙扶了下。

迎賓用的板子十分沉重,甘蜜幫著朝上掂了掂,視線隨之落在上麵。

除了一些既定邀請被印刻在上的名單,最下麵一行沒有任何名字。

旁邊的空檔處倒標的有字,筆鋒熟悉,是陸老的風格。

那個字是「之」。

甘蜜注意力瞬時被吸引,有些好奇,“這誰啊,居然還能得陸爺爺親自題的字。”

“沒有名字的神秘來賓……來頭應該很大吧?”李疏桐順著甘蜜的話,也認真地盯了會兒,“師傅這麼有名,來的是什麼大佬我都不意外。”

末了,她自顧自肯定自己,“你說說看,什麼王羲之王獻之,這不都帶了‘之’嗎,光是想想就很意動。”

“你確定嗎。”甘蜜眨了眨眼睛,“說不定跟之前硬要來拜訪的差不多,是個禿老頭呢。”

李疏桐原本還有延伸開來的幻想,此刻聽到禿老頭三個字,宛若做了時光飛梭機,立馬置身到前不久的尷尬時刻。

她的腦海裡取而代之的,是一顆鋥亮光潔的頭,稀稀疏疏的幾根毛以及……微隆而起的啤酒肚。

“………”

“你彆說了,我又要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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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五六點的時候,陸陸續續有賓客到來。

迎賓板上簽名密密麻麻,一旁的名單也填得差不多了。

夕陽西下,鹹蛋黃掛在遠處山澗,將茶園裡的清香踱了層晚間炎熱褪去過後的涼爽。

慈善畫展在伏水間的後院大廳舉行,甘蜜算是社裡的半分子,和李疏桐坐在側邊第一排。

這次陸老供給展覽的作品並不多,但因為是慈善展,他執筆的三類山水畫,青綠,淺絳和水墨——都有所涉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