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腦中閃過什麼,正要細看,卻聽到身後忽然傳來一聲輕喚,“夫君。”
他下意識轉身,還沒反應過來,便見妻子舉著盛著一隻湯圓的勺子抵到他嘴邊。窈娘正微微仰著下巴看他,頰邊碧綠的流蘇墜子也被風吹得輕輕搖晃,蕩起了小秋千。
她眼裡還含著幾分笑意,唇角的弧度也是微微抿起的,哄著他說,“夫君,張嘴。”
崔顏怔了一瞬,原本陰沉的眉眼一瞬間都清澈了不少。視線落到妻子含笑的眉眼上,她似乎很久沒這樣對他笑過了。
尤其是聽到那話,崔顏也沒反應過來,身體便聽從了使喚,本能地張嘴,於是那顆軟糯的湯圓便順勢進入了嘴裡。
崔顏也不是沒吃過湯圓,隻是他素來不愛吃甜食,隻覺得膩人至極。尤其是自有記憶以來,就再沒被人這樣喂過吃食。
這還是頭一次被妻子投喂。
崔顏感覺有些稀罕,他咬了兩口便將口中的湯圓吞下了。
吃完之後又遞來了一顆。
崔顏頓了頓……瞧著妻子那興致極好的模樣便知不能拒絕了。於是一連吃了六個,雖然極是膩味,但也吃得心甘情願。
吃完之後對麵那人還問他甜不甜?
能不甜嗎?都甜到他心坎裡去了。
崔顏彆過臉,難得露出些少年人心性,沒有
忍住低聲嘟囔了句,“甚是甜膩,口中也甚是膩味,我素來……不喜食甜。”
宋窈瞥了一眼對麵的丈夫沒回應。
自己則埋頭將剩下的幾顆吃完了。
崔顏見狀眼神輕閃了下,嘴裡又念叨了句什麼。不過這句話宋窈沒有聽清,她便問了一聲,“你方才在說什麼?”
崔顏彆過臉說,“沒什麼,不用在意。”
倒是無人瞧見的地方,崔顏耳根處莫名有些發熱,不知何時染了一抹鮮紅,好似要充血似的。他視線盯著窈娘剛用過的湯匙,難免有些不自在,他雖然不介意用窈娘用過的東西,但窈娘似乎一直是介意他的。
她方才……似乎沒有嫌棄他?
崔顏不自覺低頭,耳根持續升溫,總覺得心跳也有些加速,窈娘不嫌棄他用過的東西……是不是也意味著窈娘慢慢接受他了?
這麼一來,他便也忘了方才的事情。想著也許是自己看錯了眼,畢竟隻是一眼,方才那人或許不是馮逸之。
……
上元之後便是花朝。二月初至,也是各院學子春闈科考之時。
馮逸之的手直到春闈那天都不能太過用力,這場科考終究還是錯過了。書生心中雖覺得有些遺憾,但也也並未有太多怨言。
畢竟事已至此,埋怨後悔是最沒用的事情,怨天尤人也改變不了任何現實。與其醉生夢死活在懊悔中虛度光陰,還不如腳踏實地想想未來出路究竟會在何處?
時下文人科考無望後,大部分都會歸鄉教書,或是成為先生給稚童啟蒙。但也有不少人不肯歸鄉,這種人大多會以才投名去一些達官貴人門下做幕僚。如今書生也是如此,不想離開京城,因此決定再試一次。
書生初時便聽聞當朝黃門侍郎章大人頗為愛才,門下已有不少門客。他還打聽到章大人最喜古文律賦,以及五絕詠梅詩。
因此書生耗時三日作出三首以梅詠誌的五絕詩,以及一篇古體律賦作為投名狀,經朋友傳遞上去,然後等候消息。
他等了有半個月,依舊是毫無音訊。原以為是自身才華不夠,章大人瞧不上他的詩作。書生心有不甘,回去後便絞儘腦汁又將詩作改了又改,再將修改後的幾篇詩作投到了另一位頗有才名的文大人那裡。
投完之後書生並沒
有沒太大期待。
想著或許又是毫無音訊,畢竟以詩透明這種事情本就隻看眼緣,運氣好的話興許能得人賞識,運氣不好倒也沒什麼損失。
隻是書生沒有想到,這事在他身上發生了個意外。三日之後,他收到了一封信,是那位文大人親自寫的一封批信。
信中言辭激烈,極儘批評。
其中不乏對他品德敗壞,竊詩投名一事所表露出來的鄙薄與厭惡,還有奉勸他做人要留清白,做事要留餘地!書生被人罵得狗血噴頭,但卻不知發生了何事?
直到那位文大人又親自寫了封信遞交到麓山書院的譚先生手中——
書生這才終於知曉發生了何事。
好友將他那幾篇代為轉投的詩賦儘數背下後直接燒去。在章大人的壽宴之上,經由家中長輩引薦,以詩為賀,當場寫下三首詠梅佳作恭賀章大人日月昌明,壽辰之喜。
原來他當初投給黃門侍郎章大人的那三首詠梅詩以及那篇古體律賦不是沒有被人瞧上。恰恰相反,章大人極其欣賞那篇賦文及詩作,甚至將作詩之人當場收為了徒弟。
此事之後,書生竊詩投名一事在書院逐漸傳開。因為此事書生遭到一種同窗學子唾棄抵觸,更有甚者,覺得他不配為文人。
書生聲名儘毀,又因為文大人的那封信件,馮逸之最後被麓山書院退了學。
三天後,昔日好友找上了們。
帶了三百兩銀子,目露遺憾與惋惜對著他道,“逸之,你走吧。離開京城吧,我便不再怪你,竊取我詩作用來投名之事。”
馮逸之麵無表情,黑眸靜靜瞧著麵前的這位昔日好友。三年前他初到京城,生活拮據重病之時,便是眼前這位朋友仗義疏財,寒冬臘月請來大夫為他診病。
若非真心知己,他也不會那般信任對方將詩作文章轉交於他。但或許是功名利祿動人心,他的詩作成了他往上爬的投名狀。
書生神情冷靜,抬眸看他,“文先兄說不計較我竊詩投名之事,難道不是心虛至此,想用這幾百兩銀子封我的口嗎?”
或許是太了解他了——
陳文先搖頭歎息一聲,而後露出滿臉惋惜之情,仿佛恨其不爭,“逸之,我是真不知你為何會變成這樣?似乎從你為我擋下一擊,右手受傷之後
,整個人就變了。性子變得愈發陰沉,令人難以捉摸。”
“我知你怨我害你無法參加春闈考試,所以才以此報複,妄圖竊詩投名。但你或許不知,這三首詩詞是我隨興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