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1 / 2)

入幕之臣 山有青木 20519 字 3個月前

沈隨風毫不客氣地握住她的手,借著她的力量翻身進屋,手上的臟泥也因此蹭到了她手上。

馮樂真也不嫌棄,淡定從懷裡掏出帕子擦手:“沈隨年把你囚禁起來了?”

“倒不能說是囚禁,”沈隨風走到桌邊,灌了兩杯茶才慢吞吞道,“隻是白天讓我嫂子和侄女一直絆著我,晚上由家丁守著,叫我終日沒法出門,我難得回來一趟,總不好跟他們硬碰硬,隻好假意順從,等他們放鬆警惕再偷偷溜出來,結果一直等到今日才有機會。”

“聽起來,你這一趟來得很不容易。”馮樂真將臟了的帕子丟掉。

沈隨風勾唇,眼底滿是笑意:“是啊,很不容易,殿下打算如何補償我?”

“補償?”馮樂真笑了,“本宮看上你,是你沈家滿門的榮耀,你沈家非但不領情,反而想法子阻止,如今你還要本宮補償?”

“沈家不與權貴往來通婚的事,殿下一早就知道的,如今兄長隻是將我拘在家裡,已經算給您麵子了。”沈隨風無辜攤手。

馮樂真斜睨他:“如此說來,本宮還該謝謝他?”

“……我不在這幾日,殿下可還算順利?”沈隨風識趣轉移話題。

馮樂真也不計較,款步到他對麵坐下:“什麼還算順利?”

沈隨風頓了頓:“不是要行拉攏兄長之事?”

“本宮什麼都沒做。”馮樂真直接道。

沈隨風眉頭微挑:“什麼都沒做的意思是?”

“就是什麼都沒做,他安排酒席,本宮就去吃,邀請遊城,本宮就去玩,多餘的事一件沒做,”馮樂真說完,意味深長地看向他,“他連你都不肯讓本宮見,本宮若再做彆的,豈不是自討其辱?”

沈隨風失笑:“所以殿下就這麼認輸了?”

馮樂真不語。

“……真認輸了?”沈隨風這回有點驚訝了。

馮樂真靜了片刻,輕笑:“再等等吧。”

“等什麼?”沈隨風好奇。

自然是等沈隨年存不住氣,親自來找她的時候。馮樂真含笑對上他的視線,卻突然轉移了話題:“你這幾日可有想我?”

燭光昏黃,柔和了她的眉眼,沈隨風盯著她看了片刻,眼底也縈起溫柔:“自然是想的。”

馮樂真得到滿意的答案,便低頭握住了他的手。

燭光下,沈隨風看著兩人的手逐漸十指相扣,心跳突然快了一拍。

“出去走走吧。”她突然開口。

沈隨風一頓:“現在?”

“嗯,聽說南河沒有宵禁,夜間熱鬨多過白天,本宮還沒見識過。”馮樂真淺笑道。

沈隨風盯著她看了半晌,笑問:“不如過幾日再去?我如今可是偷偷跑出來的,若是被兄長知道了,一定會派更多家丁守著,之後就沒機會來見你了。”

“過幾日他就不派人守著你了?”馮樂真反問。

沈隨風不說話了。

兩人都清楚,隻要沈家一日不受她的招攬?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沈隨年便會一日看著他,避免他們再接觸,幾天還是幾年都沒有什麼區彆。

一片安靜中,馮樂真放緩了聲音:“進城以後,你都沒有陪過本宮。”

從認識那天起,她便鮮少這樣軟和地與他說話,沈隨風定定看著她,明知不可為,可還是控製不了地受她蠱惑。

於是半個時辰後,兩人出現在最熱鬨的一條街上。

馮樂真戴著帷帽,垂下的白紗一路遮到膝蓋,將大半身姿都遮掩住了,隻偶爾寒風吹過,白紗散開一角,路人才能匆匆一瞥其美貌。

“你們南河,規矩倒比京都城還大。”她伸手戳了戳帷帽上的白紗,抬眸看向滿大街戴著帷帽的女子。

“沒辦法,越是小地方,規矩便越是嚴苛,雖然南河這些年富裕了些,可骨子裡還是信奉女子不出門那一套,就算出來,也必須以帷帽遮身。”沈隨風對家鄉這些規矩也是無奈,“說起來殿下可能不信,南河至今還不準女子繼承家產呢。”

“京都城的女子倒是可以繼承,但那些做父母的寧願給子侄,也不肯交付女兒。”馮樂真透過白紗四下張望,對這裡的一切都感到新鮮。

沈隨風見狀笑了一聲:“殿下若是覺得悶,就將帷帽摘了吧。”

其實出來的時候,他就沒想讓她戴,結果她一意孤行非要入鄉隨俗。

“不摘。”馮樂真拒絕得很是果斷。

沈隨風不解:“為何?”

“本宮貌美,摘了總被人瞧。”

沈隨風:“……”

久久沒聽到身邊人應聲,馮樂真眯起眼眸:“沉默是什麼意思?不覺得本宮貌美?”

“……殿下當然貌美,隻是這種話從你自己口中說出,有點太奇怪了,”沈隨風說著,忍不住笑了一聲,“更何況我還沒想到,殿下竟然也怕被人瞧。”

也不知是誰,從西江城離開時為受萬民朝拜,特意棄了馬車親自騎馬。

馮樂真似乎看出他的想法,直接道:“本宮是長公主時,那些瞧本宮的人眼中是敬畏、是臣服,是害怕和緊張,他們或許能瞧見本宮的美貌,但更能看見本宮的權勢與地位,此刻的本宮隻是一個跟心上人逛街的普通姑娘,旁人再盯著看,眼底怕是隻有打量與輕浮了。”

這裡的人已經習慣了女子戴帷帽出門,她若是摘了,那滿大街就隻有她一個露著臉的姑娘,得到的目光自然不會友善。

她說了一堆,沈隨風卻隻聽到那句‘跟心上人逛街’,一時間心都熱了。

“看什麼?”馮樂真發現他一直盯著自己看,不由得蹙了蹙眉。

沈隨風輕咳一聲:“殿下天不怕地不怕,還怕彆人那點打量?”

“不怕,但沒必要受著,千金之子……”

“坐不垂堂,”沈隨風替她把後半句說完,並無情拆穿,“殿下上次說完這句,轉頭紮進了滿是病患的校場,直說吧,你就是不想摘,才會用上這句話,真要是

遇到自己想乾的事,就算九死一生你也不會猶豫。”

“……前麵賣的是什麼?”馮樂真假裝沒聽到,直接往前走。

沈隨風慢悠悠跟上:“是花燈。”

“花燈不該是元宵節才賣嗎?”馮樂真本來隻是轉移話題,但看到千奇百怪的燈籠後頓時來了興趣。

沈隨風:“南河這地方,就是賣東西的多,什麼都有什麼都賣,又何止是花燈。”

兩人說話間,她已經摘了一個兔兒燈下來,小販見狀趕緊迎上來:“這位姑娘眼光真好,我這燈籠……二少爺?!”

沈隨風頷首,似乎並不意外被認出來。

“哎喲二少爺,都說您這次是跟著長公主殿下回來的,小的還不信呢,沒想到竟然是真的,二少爺可真有本事,這才出去幾年,都成殿下身邊的人了,”雖然沈家不與權貴往來,但尋常百姓還是更崇拜吃皇糧的,再看馮樂真時都熱情不少,“這位是二少爺的朋友吧,那便不要錢了。”

“小本生意,不要錢怎麼行。”沈隨風說罷去掏口袋,突然表情一頓。

馮樂真:“本宮……我沒錢。”

“殿……你出門都不帶銀子嗎?”沈隨風無奈。

馮樂真挑眉:“誰敢收我的錢?”

沈隨風:“……”這倒也是。

小販:“要不,小的給二位拿點?”

“……先賒賬,明日我叫人給你送來。”沈隨風拍板。

小販又開始推拒,馮樂真懶得聽他們客套,便直接拿著燈走了。

“姑娘!”

她正仔細觀察燈上的兔兒剪紙,便聽到有人在喚她。

“姑娘!”那人又喚一聲。

馮樂真抬眸:“何事?”

那人本來隻是想與她寒暄,結果一隔著輕紗對上她的視線,頓時腦子空了空,再開口時不自覺帶了幾分恭敬:“小的隻是想問問,姑娘與我們二少爺是好友嗎?”

這沈家在南河真是夠呼風喚雨的,沈隨風都幾年沒回來了,街上的人都還認識他。馮樂真斂起心思緩緩開口:“是。”

“果然如此,小的遠遠就瞧見你們一起了。”那人鬆一口氣,果斷掀開麵前的蒸鍋,給她切了一小片糯米糕,“姑娘嘗嘗,我家糯米糕,可是南河城獨一份的!”

“不要臉,你那糯米糕再好吃,還能比肉好吃?!”當即有人一邊反駁,一邊給馮樂真遞了一個肉餅,“姑娘嘗嘗我的肉餅,這才叫好吃呢!”

“也嘗嘗我家燈芯卷!”

“我家的涼粉才是獨一無二!”

馮樂真:“……”

沈隨風趕過來時,她已經抱了一堆吃的,連之前的兔兒燈都被擠得有些變形了。

“這是怎麼了?”沈隨風哭笑不得。

馮樂真咬了一口糯米糕:“本宮已經吩咐他們記賬了。”

“他們聽到後怎麼說?”沈隨風似笑非笑。

馮樂真頓了一下:“笑我。”

沈隨風這回沒忍住笑了出來:“就這點吃的還要記賬,他們不笑你才怪。”

“但燈籠就記賬了。?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馮樂真蹙眉。

沈隨風:“燈籠造價要更高一些,做起來也更費時候,不好白拿,但吃的倒是無所謂,就是尋常外地人來了,他們也會免費給一些叫人嘗嘗。”

“原來如此,”馮樂真頷首。

她這副情緒淡淡的樣子,沈隨風平日還覺得沒什麼,可一出現在南河鬨哄哄的市場上,卻莫名有種笨拙感,叫人總忍不住發笑。

“再笑就讓阿葉收拾你。”她不以為意地威脅。

人群鬨哄哄,沈隨風趁旁人不注意,悄悄牽住她的手:“殿下彆總拿阿葉姑娘壓人,想收拾我親自來就是。”

馮樂真掃了他一眼,還未來得及說什麼,便被前頭耍戲法的吸引了,沈隨風見狀立刻帶她過去。

此刻表演的是一對父女,胸口碎大石這種隨處可見的絕活,卻因為前幾錘下去石板毫發無損而叫人心驚膽戰,好在第四下終於碎開,引得周圍人一陣叫好。

“前麵那幾下是障眼法?”馮樂真問。

沈隨風:“沒錯,一開始就成功固然厲害,但少了可看性,做這樣的設計反倒更吸引人。”

話音未落,那人便吐了一口血。

沈隨風:“……”

馮樂真:“……”

短暫的沉默之後,馮樂真緩緩開口:“賞銀百兩。”

她的聲音不大,但周圍有戲班的雜役,聞言當即一敲鑼鼓,將所有人的視線都吸引過來:“多謝客官賞銀百兩!”

“多謝客官!”

馮樂真不喜歡被人盯著,當即便轉身就走,沈隨風一邊追一邊忙道:“記賬、記賬,明日來沈家取銀子……”

暗處的阿葉一臉羨慕:“殿下的錢未免太好賺了,秦管事若是瞧見,肯定要氣得吐血。”

陳儘安不言不語,隻管跟過去。

“著什麼急……”阿葉抱怨一聲,也跟了過去。

馮樂真鮮少有機會這樣大半夜出來玩,一路上走走逛逛,哪裡熱鬨就往哪去,直到過了子時才往沈家走。

回到沈家的園子後,周圍突然清淨得落針可聞,兩人剛從熱鬨裡抽離,一時間都有些回不過味來。

“許久沒回來,家鄉還是一如既往的熱鬨。”沈隨風感慨。

馮樂真已經摘下帷帽,聞言掃了他一眼:“百姓安居樂業,才有熱鬨可言,你們沈家在這件事上做的,倒比尋常官府還要好。”

“不過是百姓抬愛。”沈隨風笑道。

馮樂真也彎了彎唇角,低頭看向兩人並肩的影子:“不過本宮有一點很好奇。”

“殿下請說。”

“你被沈家除名的事,尋常百姓知道嗎?”她問。

沈隨風:“沈家不是尋常家族,每次族譜變更都會公示三日,我被除名的事,應該是所有人都知道的。”

“但他們還是待你很

好。”馮樂真若有所思。

沈隨風笑了一聲:“我被除名,是因為想學醫,而非做了什麼錯事對不起沈家,如今除了不能繼承沈家產業,其餘與之前在族譜時沒什麼分彆,我與兄長的感情也從未變過。”

馮樂真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月色太好,但今晚有漫天星辰,倒也算漂亮。沈隨風仰著頭,慵懶地走了一段路後突然問:“殿下除了有關沈家的事,沒有彆的問題想問我?”

“問什麼?”馮樂真不解。

沈隨風靜默一瞬,玩味地看向她:“我以為殿下會對我本人更感興趣。”

“你?”馮樂真停下腳步,噙著笑為他整理衣領,“不必問也看得出來,沈先生從小就討人喜歡,所以走了這麼多年,仍被許多人惦記,對了,本宮方才聽賣粽子的阿婆說,沈先生十六七時差點訂婚?也不知當時看上的是哪家姑娘?”

“……這你得去問我家兄長,他嫌我整日不著家,便想用娶妻生子留住我,不過我也沒同意就是。”當時甚至兄長隻是剛萌生念頭,就被他給否決了,沈隨風沒想到出去逛一圈,竟被她打聽到了這事兒。

見馮樂真還要再問,沈隨風隨口找個借口便離開了。

馮樂真看著他的背影急匆匆消失,不由得輕笑一聲。

沈隨風的唇角也掛著笑,隻是走到狗洞前時,不由得歎了聲氣。

“我這命未免也太苦了……”他說著話,便擼起袖子往洞裡鑽。

狗洞太小,又雜草橫生,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鑽過去,剛鬆一口氣撥開垂在臉邊的發帶,便一抬頭就對上了兄長的視線。

“早知你喜歡鑽狗洞,我就多叫人挖幾個了。”沈隨年溫和道。

沈隨風:“……”

短暫的沉默後,沈隨風淡定起身:“兄長怎麼還沒睡?”

“我倒是想睡,但不斷有人來跟我說,沈家二少爺帶個姑娘逛街的事,我還怎麼睡得著?”沈隨年反問。

“我已經回來了,這下兄長可以安心睡了。”沈隨風伸出臟兮兮的手拍拍兄長,在他身上留了兩個黑巴掌後滿意離開。

“沈隨風。”沈隨年的聲音淡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