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天太晚了,外麵還下著大雨,出門路上不安全,一家人便商定明天一早出發。
既然要跑路,那路上就得備好吃喝。
陸家諾大的產業最值錢的就是這座三進宅院,其他的燒的燒,沒的沒,若不是萬不得已,誰又舍得離開故土。
逃難路上需要盤纏,沈溪喚了大兒媳蘇氏,拿出一個香樟木雕花盒子,裡麵是一張銀票、一些散碎銀子和銅錢什麼的。
沈溪把雕花盒子遞給蘇氏:“秋娘,咱們家一走不知何時能回來。這裡頭有一百兩銀票,幾十兩碎銀,過會兒讓二郎三郎套車,你和二郎媳婦各拿十五兩銀子送到娘家去,世道崩亂,算是咱家的一份心意。”
蘇氏聽聞差點兒落下淚來,“娘……”
沈溪拍拍她手,“好孩子,快去吧。”
宋氏知道婆婆的話,又是一通落淚。
陸二郎兄弟倆依言去了。
蘇氏宋氏自娘家回來,把家中所有的白麵都拿出來,還有幾斤的豬肉跟曬乾的梅菜泡軟也切碎了,妯娌仨連夜在灶房中烙餅。
這一夜,陸家烙了幾十張梅菜肉餅,還把家中的雞蛋全煮了,另外蒸了鍋窩窩頭,用乾淨的包袱皮包起來留著路上吃。
大雨持續到半夜,第二天天擦亮的時候,雨停了。
院子裡頭灰蒙蒙的,夜月尚且還掛在天邊兒,整個陸家村黑沉沉霧蒙蒙,空氣裡是涼絲絲的水汽和薄霧,陸家的一輛馬車和騾子車已經掏好韁繩停在了院中。
陸家耕讀傳家,鎮上的家業沒了,村裡果園田地燒了,暫時也無人耕種,糧倉裡所剩糧食無幾,原本養的牛馬就剩這些了。
雖說騾子車老了點,可有了這驢車路上就方便多了。
家中的粗糧土豆地瓜都在車上了,這些路上烤著吃煮著吃都可,幾隻老母雞也給塞到木筐裡,衣服鋪蓋卷捆好了,宋氏又在院裡轉圈圈兒,把家裡裝水的陶碗,跟平時煮飯煮菜的大鐵鍋,刀具碗筷也全部收在背簍裡,放在驢車上。
三個兒媳婦各卷著個小包袱,陸二郎兄弟倆身上更是墜著幾個沉甸甸的大包袱,裡頭都是老母親的衣襪鞋帽。
一切收拾妥當,陸二郎拴上門落了銅鎖,陸三郎攙扶老母親上了馬車,蘇氏和宋氏一人抱一個昏昏欲睡的小團子上了車,一家人依依不舍回望,陸家兄弟的鞭子揚起,載著滿滿當當的馬車、驢車便晃悠著上路了。
臨出發前,陸家把打探來的消息告訴了村裡的裡正,裡正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當即連夜在村裡分發消息。
大家夥兒得了信兒,感激陸家的同時,也紛紛準備逃難去了。
陸家村距離桃源有幾百裡路,這一路上跋山涉水的,路上逃難的流民不少,為了安全起見,陸家人都換上了鄉下人穿的麻布衣裳。
陸二郎又聽家人話,備下了一些止血藥和草藥,陸三郎在懷裡揣了一把短匕首,小巧方便,以備不時之需。
沈溪用自個兒調好的草藥汁子塗抹在福姐和君彥臉上,剛才還圓頭圓臉,白胖的小娃娃就變成了灰撲撲的。
福姐兒捧著臉蛋大呼神奇。
一家人也看新鮮。
沈溪微微笑,路上不太平,福姐和君彥生的白嫩嫩胖乎乎,一看就是富裕家出來的孩子,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還是給孩子們喬裝打扮一下好。
自陸家村一路走來,果然如沈溪所料,這一路上遇到了不少逃難的流民,跟陸家一樣有輛牛車和騾子車還是好的,更多的流民挑著扁擔,抱著孩子,拖家帶口往前走,其中不少人衣衫襤褸,餓的麵黃肌瘦,看到路上徐徐經過的富戶家的馬車車隊,眼裡那嫉恨詭異的光讓人心驚。
好在南邊暫無戰禍,陸家一家人這老驢車破破爛爛,一家子也穿著跟普通農戶無異,唯一顯眼的老馬車也老了,這路上才沒人打他們的注意。
繞是這樣,一家人一路上也是提心吊膽,小心翼翼。為了以防萬一,晚上他們儘量住客棧的大通鋪,也不冒險跟流民住破廟,餓了就吃自家烙的肉餅和雞蛋,大通鋪一晚上八文錢,雖然貴些,對陸家來說不算的什麼,遇上條件好的客棧,陸家兄弟為了老母親能休息好,還是咬牙往外掏錢兒。
實在遇不上客棧,就在沿途山村尋一戶農家,奉上幾文錢也能過一夜。
晚上一家人倒頭就睡,白天天不亮就起來,抓緊時間悶頭趕路。
老馬車和騾子車搖搖晃晃在路上走了月餘,一路上顛簸跋涉總算是在七月初,到達了桃源縣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