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和緩節奏,端著長輩的姿態,季迦葉便按尋常的那樣問:“有合適結婚的對象麼?”
駱明川忍不住嫌棄:“二叔,你真的很……”他中文不好,糾結了許久用詞,終於想起來了,高興道:“老派!——對,二叔,你真的很老派!”和唐人街那些七八十歲的老人家沒差彆,嘴裡念叨的都是結婚結婚,結了婚又催生孩子,一點都不像年輕有為的成功商人。見季迦葉板起臉,他又忙哄他:“如果遇到,我肯定帶回來讓你過目。”
季迦葉彎了彎嘴角,終於笑了。
一頓飯吃完,駱明川回房收拾行李,季迦葉去書房。看著一堆忙不完的工作,他忽然懶得動。隻倚在那兒,關了燈,低頭抽煙。
很碎的額發重新覆下來,遮著眉眼。
那種頹廢又從他骨子裡湧出來,都是無法示人的,陰暗的,讓人害怕又抗拒的。
季迦葉吸了一口煙。
黑暗中,煙頭微微發紅。他的半邊側臉也是紅的,胳膊的傷原本已經好了,如今也紅了一大片。
下手是真狠啊。
她還要告他呢……
指腹涼涼的摩挲著一串珠子,一粒又一粒,從他指間悄無聲息的撥過去。
不知想到什麼,季迦葉冷著臉,掐滅煙,重新將燈打開,工作。
至於那個手串,被他扔在抽屜裡。
眼不見,心不煩!
餘晚到沈世康病房時,沈長寧已經在了。
見她過來,沈長寧將餘晚攔在外麵,沉著臉:“你還來做什麼?在他那兒賣了人情,轉頭來這兒假惺惺?我需要你演苦肉計?”
沈家這麼大一份家業全部是沈世康親自掙下來的,如今突然易主,餘晚知道沈長寧不好受,她一直不說話。
沈長寧越說越恨,指著餘晚罵:“你趕緊滾!我爸醒過來看到你,非被氣得再發病!”
餘晚垂眸,隻是問:“沈董身體怎麼樣?”又說:“我就進去看一眼。”
“‘沈董?’”沈長寧睨她,“餘晚,你是不是又忘了?你的董事長是季迦葉,還改不過口麼?怎麼,他真的不要你了?”
尖酸刻薄,冷嘲熱諷,所有的恨意,全部加諸於餘晚身上。
她的頭垂得越發低,好像越發無處遁形
。
沈長寧說著,將病房門闔上。
餘晚站在門外,抬頭。那扇門關著,一直關著,沒有任何打開的跡象。怔楞了幾分鐘,她轉身去護士站那邊問沈世康的身體情況。
護士對著她抱歉:“沈先生交代過,不能透露任何信息。”
餘晚表明身份:“我是老先生的秘書,一直跟著他的。”
護士尷尬的頓了頓,告知道:“沈先生特彆交代,更不向小姐你透露。還說,怕被有心之人拿去媒體上曝光利用……”
他們已經恨她恨到這種地步。
難言的酸楚在心底慢慢發酵著,餘晚沉默離開。她一低頭,頸子裡還是能隱約窺見那些粗暴的痕跡,他賦予她的,她怎麼都洗不掉了。
……
剛到家,施勝男便拉著餘晚,著急的問:“你們公司出事了?工作要不要緊啊?”
這種財經新聞居然連施勝男都聽說了,可見社會影響之大……餘晚一想到便覺得累,她什麼都不想談,這會兒隻望著施勝男,認真的說:“媽,我打算辭職。”
“辭職?”施勝男一聽就搖頭,“不行!你辭職了家裡怎麼辦?”
“工作還怕找不到麼?”餘晚說。
“沈家是不是真出事了?”施勝男打聽。
餘晚沒提其他,隻是說:“沈董病了。”——她還是改不過口。餘晚不禁怔楞。
施勝男“呀”了一聲,說:“那我明天去探望下吧。”
餘晚怕她過去受沈家的委屈,於是說:“不用,你煲個湯,我送過去就好。”
回到房間,餘晚打開電腦。
網上鋪天蓋地都是收購案的消息,還有季迦葉下午采訪的照片,那麼冷的一雙眼,直視過來,沒有丁點感情,真讓人厭惡……餘晚關掉網頁,開始寫辭職信。
高層突然變動,群龍無首,公司裡人人自危,見到餘晚,目光裡不自覺的,還是異樣。
就連電梯裡,餘晚站在那兒,都不由自主空出一個小小的圈。
她手垂在身側,提著包和湯盒,抿著唇,麵色肅然。
總裁辦裡,隻有餘晚和顧菁菁兩個人在,一切都變得安靜。
完全沒有任何工作,閒的人心裡發慌。
餘晚將辭職信打印出來,又認真手寫一份,裝在信封裡。放到裡麵的總經理辦公桌上。
她走出辦公室,提著包離開。
顧菁菁在後麵問:“餘助,你去哪兒?”
“我辭職了
。”餘晚將打印好那封辭職信交給顧菁菁,說,“如果有人不批,就實話實說,我故意曠工,不想再乾了。”
顧菁菁:“這……”無論是她,還是其他的同事,都以為季迦葉接手公司,餘晚一定會留下來,畢竟兩個人關係有點不一般,借著裙帶關係,餘晚還能平步青雲,說不定能升職成經理,沒想到她這麼果斷,第二天就辭職了。
顧菁菁看了看餘晚,餘晚頭也沒回。
她打車去醫院。
沈世康隻有兩個兒子,這人時常念叨沒有女兒貼心,就算是傭人照顧,也叫人不放心。
餘晚提著餐盒下來,白天醫院人總是很多,尤其門診那兒,擠得要命。錯過人潮,她往住院部去。
沈世康在八樓的單人病房,餘晚在等電梯的時候,忽然,有人輕拍了下她的肩膀,餘晚身體一僵,她慢慢回頭——
是駱明川。
他今天是最休閒的打扮,條紋t恤和九分褲。
餘晚不自在的往後退了退,戒備道:“駱先生,你怎麼在?”
駱明川如實說:“很擔心你的傷,又不知怎麼找你,所以在這兒碰碰運氣。”
餘晚是非常抗拒與人接近的,可麵前這人說這些話的模樣,特彆坦然、真摯,眼睛亮晶晶的,像天上明朗的太陽,不會讓人產生厭惡的念頭。
餘晚淡淡笑了笑,說:“謝謝。”
電梯來了,駱明川替她扶著門,餘晚走進去,他也自然而然跟著進去,餘晚都還來不及拒絕。
醫院的人很多,電梯有些擠,他們被擠在最裡麵,駱明川讓餘晚站在角落裡,他站在旁邊。人多極了,他也不動。這人紳士極了,替餘晚擋出一個小空間來。
拂了拂身旁的男人,餘晚望向旁邊。
……
季迦葉下樓,餐桌上又是他一個人。
“明川呢?”他不禁好奇。
一連幾天,不見人影。
劉業銘笑:“明川每天早早就出去了,也不知在忙什麼。”
用過早餐,季迦葉坐進車裡,司機在前麵,轉身問他:“先生,還是先去公司嗎?”
“嗯。”季迦葉應了一聲。
他偏頭望著窗外,車沿著山路往下,綠蔭如蓋,遇到紅綠燈,停了下來。
外麵是一家大型超市。
早上人不多,停車場很空。
季迦葉抿唇靜靜看著,車開了。
所有景物在往後退,他還是麵容冷峻,薄唇輕啟,他改口說:“先去淩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