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下過雨的清晨,地上深深淺淺積聚了好幾個水窪,漂浮著塑料袋或者撕開的食品包裝,三輪摩的經過,濺起一路泥漿。
街口的小賣部剛剛開門,矮個子男人一瘸一拐過來,丟下十塊錢:“來包紅雙喜。”
剛咬開,還沒來得及抽,身後停下一輛大眾,幾個人下車,“是陳春華嗎?”當頭那個問
。
陳春華警惕回頭:“什麼事?”
那人出示了警官證,“有人報案……”話還沒說完,陳春華直接甩開煙,往旁邊摩的衝過去。他瘸了一條腿,行動不便,幾個便衣三兩下就將他摁在地上,反手死死扣住,“知道犯了什麼事嗎?”便衣盤問。
陳春華被摁到泥潭裡,嗆了好幾口臟水,他掙紮著說:“不知道。”
“療養院外麵,想起來了嗎?”有人敲他的腦袋。
“想起來了!想起來了!”陳春華大叫,“警察同誌,我冤枉啊,我什麼都沒乾,那個瘋女人當時可是要殺我,我現在也要報警。”
“不止這一件!”便衣將他揪起來,塞進車裡,“回去慢慢交代。”
劉業銘接到消息時,季迦葉在去公司的路上。
“先生,”劉業銘轉過身,將陳春華早上被抓的事略略對季迦葉說了,又尷尬道,“我這兒什麼都還沒安排呢,據說是餘小姐之前自己報的警。”
餘晚自己報的警?
季迦默然。
他望著窗外,良久,還是那句話:“不管如何,既然進去了,就彆讓他出來。”
“知道。”
他給餘晚打電話,餘晚那會兒已經在警局了。
季迦葉擔憂道:“怎麼都不告訴我?”
餘晚說:“沒想著麻煩你。”
“我現在過來。”
“不……”後麵的“用”字還沒說出口,季迦葉已經掛斷電話。餘晚握著手機,忽然生出一絲甜來。
童瑤給她倒了杯溫水,說:“謝謝你站出來。”
餘晚說:“應該的。”
“這孫子可不止你這一件,”童瑤朝裡麵努努嘴,“剛才全交代了,市裡最近好幾起猥褻案都是他犯的,這個垃圾!”又說:“餘小姐,我還要替那些受害人一並謝謝你,謝謝你提供了這麼有用的信息。”
麵前的人無比鄭重,餘晚赧然。嘴角彎起,她笑了笑。
季迦葉到警局的時候,餘晚已經認完人,打算回家。
握著她的手,季迦葉還是擔憂:“以後都要告訴我。”
“就是怕你擔心。”這話滿是她的體貼。這種溫柔與體貼藏在餘晚冷漠示人的外表下,愈發可貴,愈發讓人迷戀……季迦葉說:“無論如何,我都在的。”
“我知道。”餘晚這樣說。一頓,她望著他,笑:“所以我才更有勇氣麵對這一切。”
麵對這個男人,餘晚不用隱瞞任何的過往,她活得輕鬆,是這麼多年最輕鬆的日子,徹徹底底袒露自己,不用在意過去的不堪和嘲諷
。
隻因為,她知道,他一直都在。
溫壽山晨起喜歡先打一套太極拳,再喝養身茶。秋天天燥,茶裡麵加了潤肺的梨膏糖。傭人將晨報擱在他手邊。一邊喝茶,溫壽山一邊拿起來翻了翻。這一翻,他不由沉下臉,問旁邊傭人:“小姐呢?喊她過來!”
溫夏笑盈盈下樓,抱了抱溫壽山說:“爺爺,你找我?”
溫壽山平日吃慣了她這一套撒嬌的,今天卻不行了,還是板著臉問:“你要訂婚,我怎麼不知道?”
“訂婚?”
溫夏拿起麵前的報紙。
昨晚在餐廳裡發生的事,也不知誰在背後搗鬼,居然這麼快上了新聞,上麵寫得頭頭是道:“本市沈溫兩家豪門好事將近,昨日溫夏溫小姐親口承認訂婚一事。豪門聯姻向來看點諸多,婚宴,禮服,珠寶……”
“就這啊。”溫夏擱下報紙,直接承認,“是有這事。”
她昨天被季迦葉拿話這麼一問、一激,也就承認下來。
她可不想在季迦葉麵前丟臉。本來已經夠丟臉的了,怎麼能再輸他?
溫壽山聽了直擰眉:“囡囡,你不是一直看不上沈長寧,為什麼突然答應?”
溫夏聳聳肩,無所謂道:“訂婚麼,又不是真的結婚,還能給我的公司炒炒熱度。”
“真是胡鬨!看來平時真把你寵壞了!”溫壽山氣得拍桌子,“這是兒戲?”溫夏難得被他罵,一時沒說話,溫壽山說:“這幾天家裡生意出了點問題,沒空盯著你,好麼,突然給我弄出這麼大個新聞來,趕緊澄清一下……”
“哈哈,那怎麼行?”沈世康不請自來。重新做回董事長之後,他的身體明顯好起來,今天穿著灰色的中山裝,頭發梳在後麵,精神矍鑠。如今笑嗬嗬的對溫壽山說:“溫老啊,我也是剛剛才知道這兩個小輩的事。為表誠意,一大早就過來,正是想和你商量商量這事該怎麼辦。”
這是在逼他們呢,想要將訂婚的事做成板上釘釘。
溫壽山也笑,意味深長的重複:“剛剛知道?”——沈世康手裡握有一定的媒體資源,又一直想和溫家聯姻,如今溫夏鬆了口,溫壽山猜,沈世康怎麼可能不抓住機會?他不信他。
“是啊,看了報紙也嚇了一跳。”沈世康坦然,“我問了長寧,長寧說是夏夏親口答應訂婚,我這才敢冒昧過來。”
溫壽山是老狐狸,不接這茬,直接拿話推了:“我家囡囡年輕、糊塗,這事是她不地道,就這麼算了吧。”
“那可不行。”沈世康自然不會同意,他說,“溫老啊,我們淩睿最近不錯,濱海項目幾十個億投資已經開始有回報,又合作了大批新興項目……”這批新項目是季迦葉在任時做的,如今拿到沈世康手裡,簡直坐收漁翁之利。想到這兒,沈世康心情不由更加舒暢,還是笑嗬嗬的說:“可據我所知,溫老您最近不大順呢。”
溫壽山沒說話
。
沈世康繼續道:“可彆弄得和我當初似的,知道背後是誰了麼?”
溫家最近確實不太順。
港口上溫家的集裝箱突然集體被扣下來,遲遲沒有通關的消息,找了關係都不行。至於其他的麻煩,更是不斷。溫壽山這幾天頭確實挺疼的。蹙了蹙眉,他看向沈世康,突然想到一個人——季迦葉?可是無冤無仇,季迦葉對付他做什麼?溫壽山並不明白。
溫夏卻是知道的,再想到她自己公司最近的焦頭爛額,臉色不禁稍稍一變。商人趨利,“爺爺。”溫夏喊了溫壽山一聲,又推了推他,算是先答應下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沈家家底還是在的。
沈世康順勢道:“兩個晚輩的婚事,溫老您看怎麼樣?”
回頭看了看溫夏,溫壽山說:“行吧。”
兩家訂婚宴的排場不小,城中達官名流多是邀請了,季迦葉也收到請柬,邀請他和餘晚。
“你要去麼?”季迦葉問餘晚,怕她麵對沈世康時為難。
餘晚反問他:“你要去麼?”
“嗯。”
“那我也去。”餘晚滿臉堅定。
季迦葉笑著摸摸她的頭,又親了親她。
訂婚宴在十月下旬,那時餘晚身上的傷已經好了不少,走路和過去差不多,隻剩小腿上麵還留著疤。施勝男想了各種法子,燉了各種湯,但餘晚就是恢複的慢。
季迦葉下了班來接她。——餘家如今已經搬了,樓上樓下兩套公寓。一套給餘晚自己住,一套施勝男和餘波。過去的房子賣了拿到錢,施勝男分了兩份,一份給餘晚當嫁妝,雖然季迦葉有錢,可她也不想餘晚嫁過去不自在,一份當然留著給餘波娶媳婦。她都盼孫子盼好久了。
季迦葉到時,餘晚剛換完衣服。
訂婚宴場合正式,她穿了一件高定小黑裙,窄窄的裙子,黑色絲襪遮去小腿的疤,腿型筆直而纖細。頭發綰在後麵,又化了妝。
餘晚很少戴首飾,今天怕顏色太暗,也戴了一對耳環。
長長的耳墜墜下來,襯得脖頸線條修長而美,像優雅的白天鵝。
撫著她的臉,季迦葉傾身,吻了吻。
他說:“身體好了麼?”
餘晚臉有點紅,說:“還沒。”
兩家都是豪門,今晚訂婚宴便格外隆重。
沈世康又怕溫家反悔,所以特意安排許多記者前來報導,場中還有專門的記者休息區,有專人派發紅包,一派熱鬨。
季迦葉和餘晚下車時,還有記者問:“季先生,有沒有什麼祝福想送的
。”
季迦葉麵色淡淡道:“恭喜。”
隻這兩個字,言簡意賅。
記者什麼都不敢問了。
訂婚的一對新人還沒到,餘晚先見到了沈世康。她很久沒見這位,如今再一碰麵是有些尷尬。餘晚打招呼道:“老爺子。”
“晚晚。”沈世康笑眯眯的,視線拂過季迦葉,什麼都沒提,也當什麼都沒發生過,隻是問,“準備什麼時候結婚?”
季迦葉一直沒有開口,這會兒終於說:“明天。”
餘晚在旁邊,又是一愣,她怎麼又不知道?她看了看季迦葉,季迦葉垂眸,也看了看她。
每次的對視都是她敗下陣來,餘晚慢慢撇開眼。
沈世康還是笑:“恭喜啊,彆忘了請我喝喜酒。”又說:“晚晚是我看著長大的,這杯喜酒我可一定要喝。”
“抱歉,”季迦葉斷然拒絕,“我們不準備辦婚禮,所以沒有喜酒請您喝。”
雖然是實情,可這話聽在耳中很嗆,偏偏沈世康沒法發作。一堆記者在場,總不能讓人隨便看笑話。
幸好溫夏和沈長寧到了,氣氛勉強和緩。
沈長寧是一貫的白西裝,風流又倜儻,溫夏則穿旗袍。上麵的繡工精美,襯得她身段玲瓏。頭發盤成發髻,越顯溫婉。
這場訂婚宴他們是主角,一路過來,許多人都上前祝賀。
待行到季迦葉和餘晚麵前,溫夏沒有直接喊季迦葉,而是故意冷他一冷,轉眸望向餘晚:“餘小姐。”又道:“聽朋友說,餘小姐報警抓到一個性侵犯,真是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