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79章(1 / 2)

巫振鋒又問了幾句。

四月對他毫不設防,幾步棋幾句話的功夫,就將家底交代了個乾乾淨淨。

在巫振鋒看來,她是個很簡單的小姑娘,家世普普通通,隻是個馬夫的女兒,因為獸類先天親近的緣故,她養馬養得很好。

除此之外,並沒有什麼特彆的。

但小姑娘的嘴很嚴,她雖然簡單,關於她的話,什麼都能問出來,可一旦涉及到懷玉城,涉及到溫瑾和溫瑜,她就隻是捂嘴搖頭:“這個我不會說的,你去問彆人吧。”

倒是忠誠。

巫振鋒垂眸看著棋盤上黑白交錯的棋,也知道對方是在讓他,甚至於她確實是個下棋的天才,若不是最開始她說的那些話,這棋讓的,真的是毫無痕跡。

忠誠得有些可愛。

不像禦獸宗的門人,無論他們對自己表現得有多麼狂熱,巫振鋒也知道,他們心裡對大人所祈求的,最多的就是要離開這裡。

如此虛假的忠誠,隻是,他們永遠都走不掉了。

什麼大人,什麼極樂,都隻不過是謊言。

是他騙他們一直待在這裡的謊言,給他們微末的希望,就像是想讓訣驢獸永永遠遠地走到死,就要捅瞎了它的眼睛,在它的麵前,放上一張訣驢幼獸的皮毛一樣。

這個獸族對於幼崽天然的護佑,它們為了找到幼獸,即使沒有眼睛,隻能嗅到,即使前麵是釘子,是火坑,腳步也不會停。

真的會永永遠遠地走到死。

禦獸宗門人,就像是被捅瞎了眼睛的訣驢獸,他們看不到真實,隻能相信他告訴他們的希望,徒勞而無功地去追逐那所謂的大人。

真是愚蠢。

“你又不知道下哪了嗎?”清脆的聲音響在耳邊,四月捧著一朵春心花,她的眼睛大大的,水汪汪的,像是這世間最澄澈的一汪泉眼:“右邊的空很多呢。”

詭異的,這話驅散了他心中的惡意。

巫振鋒對上了那雙眼睛,小姑娘一身紅衣,烏發被辮起,墜著紅色的蕊珠,瑞雪可愛。

他曾經,也希望能有一個女兒。

他也可以,教她下棋,就像禦獸宗的每個傳統一樣。

“我想好了,就下這裡。”

巫振鋒露出慈祥笑意,話語中帶了點妥協和哄意。

親獸之身,百年難尋,為了她……,四月不能活著。

但至少,在四月死之前,難得的善心大發一次,陪她好好下完這局棋,讓她開心些也好。

在幸福和歡笑中而死掉的羊,總是更好吃些。

*

夜晚。

今夜沒有月亮,連星辰都黯淡,整個禦獸宗中,隻有零星燈火。

巫振鋒從沐顏的房中出來,滿臉陰鷙。

假山石本就是巫家父子倆早就設下的一個餌。

當在浮生若夢中,巫振鋒一連幾日對溫瑾毫無動作時,巫興謀就知道,這是一處逼真到與現實極其相近的幻境空間了。

他故意順應鮫人所願,帶他去假山石處,讓鮫人誤會這是被抓鮫人的藏身之處。

但實際上,當重歸現實後,假山石那裡,隻會有陷阱。

這點,巫興謀已經第一時間,就與他言明。

可如今,陷阱什麼也沒有抓住,巫興謀此前偶然提及的上弦宗沐顏對那鮫人極其親近友好,便成了巫振鋒的突破點。

與四月下完棋,送了她一罐靈蜂蜜後,巫振鋒便來到了沐顏的住處。

他暗示的威脅。

沐顏顯然聽懂了,卻隻是裝作不知,可她的演技那麼差,破綻多的像漏鬥。

巫振鋒出門時,已經可以確信,沐顏暗地裡幫了那隻鮫人。

假山石的第二層禁製,需要獸血才可解。

之前就曾聽萬廣海說起過,他這個徒弟身懷靈獸血脈,特彆適合去扮演承繼者的身份。

但是巫振鋒一直都沒有鬆口。

他不會把製衡的□□,交到獵人的手裡。

而現在,沐顏幫了鮫人,她當時句句不離萬廣海,想拿萬廣海來壓她,顯然她這行為也是萬廣海的授意。

這說明,此前無邊台上發出的威脅,萬廣海不僅沒有聽話,還反過來想要甩掉他。

找死。

巫振鋒捏緊了手。

他會讓萬廣海知道,在這場戰鬥中,被甩掉的,隻會是他萬廣海。

*

房屋內,沐顏驚魂未定,她蒼白著臉,越發楚楚可憐,拍了拍胸|脯:“沒事了。”

“他被我騙過去了。”

身形高挑的男人現身而出,淩朗原一直冷淡的臉,也帶了些笑意,微微頷首:“麻煩沐道友了。”

“巫振鋒所行所為令人發指,正道人人得而誅之,道友不必說這樣的話。”沐顏義正嚴詞,然後頓了頓,聲音又有點柔:“更何況,當日拍賣會上,我險些買下道友,既然差點當了道友的主人,當然要保護道友的族人。”

少女微微仰頭,白衣脖頸纖細:“但你要聽我的話,千萬不要輕舉妄動。”

明明是懷柔,可這話卻帶著一種親呢的近乎命令的語氣。

淩朗原笑著:“道友放心。”

隻是那笑意,並沒有達到眼底,甚至還隱隱有些排斥和厭惡,心底深處,有一個微小的聲音在叫囂著——

——你不是我的主人,你不配做我的主人,隻有一個人是我的主人,隻有一個人能夠命令我。這個人是……

這個人是……

溫瑜?溫瑾?

到這裡,聲音戛然而止。

淩朗原微熱的身體和血液也猛然冷卻。

“淩道友,你——”可沐顏卻羞紅了臉,彆開了身去:“淩道友,你不應該對我產生這樣的感情。”

淩朗原:???

他猛然察覺到什麼,一瞬間的臉色也變了。

鮫人重欲,他這些年來卻從未有過類似的感覺,冷淡自製到了一種過分的程度,甚至就連他那經常天南海北到處溜達的爺爺,也回到了海底,暗搓搓地給他塞了一海螺的補藥。

可現在,儘管瞬間平息,他卻對那個人產生了欲|望?

明明,連對方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而光是想到男人的這一種可能,想到溫瑾的模樣,儘管君子清越,可淩朗原還是覺得有些發毛。

他不會,也不能允許自己對一個男人產生這樣的欲|望。

他需要確定,對方的真實身份。

可眼下,向來冷淡的鮫人眉眼間染上一抹春意,頷首而退:“是在下唐突了。”

“我這就離開,不打擾沐道友了。”

沐顏:……

她心底飄過微弱的失落,明明離開才是對的,可她卻覺得這樣不對,“你不必離開,我相信道友的為人”這話滾在舌尖,可沐顏轉過頭,卻發現自己根本就沒有說出口的機會。

眼前空空如也,鮫人的離開,毫無聲息,比風還快。

又走了一個。

她心底飄過這樣的念頭,右手輕輕撫上小腹,突然覺得有點孤單。

就像是,本該狂歡的慶典之上,她該是眾星拱月的公主,可過往而來的人,卻隻是看了她一眼,就離開了,不僅是離開她,甚至於,是離開這個慶典。

這樣的孤單,她從小到大,哪怕是流浪在外,被禦獸宗撿回去之前的那幾天,也從來沒有體會過。

現在想想,那時候,她救了鮫人,救了徐恒一,當時,好像還挺忙的。

這樣一想,沐顏卻覺得頭有些疼,疼得發累。

袁霄應該快到了。

之後還有好多事要做,今晚還是好好休息吧。

甜甜的馨香飄到屋內,這是韓子恒又在帶著南華峰的人在用煉丹爐煉糖果玩,往日她不屑,從不會同流合汙,如今卻覺得有些羨慕。

她這是怎麼了,竟然都開始羨慕韓子恒了。

明明羨慕這個詞,應該是彆人用到她身上的。

沐顏揉揉太陽穴,一道靈風揮散那味道,正要轉身回屋,就聽到門外“咚、咚、咚、咚”四聲。

每一聲的間隔和停頓,比正常的節奏都要長。

沐顏的心跳,一瞬間跳得很急。

昨天收到的師父玉簡中,師父提到禦獸宗有異,讓她過來,也是想要降低巫振鋒的警惕性,提前查探。同時師父也提到,禦獸宗陣法有異,可尋靈鑄山莊中人破陣。

師父說會與靈鑄山莊莊主袁璐氰聯係,但沐顏摸到了懷中那枚天級玉簡,咬了咬唇,思及諸般種種,發信給了袁霄。

師父也提到,禦獸宗內尚有心存善念之人,將會與她裡應外合。

而那人來找她時,便會這樣敲門。

沐顏穩定了心緒,上前打開了門。

門外,巫興謀胖胖的臉笑得憨厚,手裡抓了一把糖:“沐道友,吃糖嗎?這是韓道友他們剛剛煉好給我的,味道還不錯。”

沐顏垂眸看著,壓抑著喉間的惡心,側身,將巫興謀讓了進來。

她眼中微微吃驚,沒有想到來人竟是巫興謀,同樣,又有點放鬆和竊喜,因為一路同行來到禦獸宗,沐顏對巫興謀印象很好。

胖乎乎憨厚的無害,還處處以她為主。

巫興謀進了屋,他布下禁製:“沐道友可曾想過,來的是我。”

沐顏點頭,為他奉上了茶:“一路同行,沐顏知道巫道友的為人,師父傳信後,便也有過猜測。隻是謹遵師命,未免耽誤大事,不敢主動與道友聯係。”

“沐道友心細謹慎,不愧是百目真人看重的徒弟。”

這一句恭維,讓沐顏的心裡舒服了點,那股惡心的甜香也被禁製屏蔽,她總算覺得呼吸順暢了些,不禁臉上也帶了點真心的笑意。

“巫道友過獎了。”

許久不曾有過的待遇,讓沐顏也有些飄飄然,她不自禁地開口:“巫道友放心,我與靈鑄山莊的少莊主袁霄相識,我請他來,他一定會過來的,宗內的陣法不是問題。”